皇帝氣得心口疼,陳院正見勢不妙,便腳底抹油退了出去。
殿內一時便隻剩這一家子。
皇帝得妻兒一勸,心裡已經同意了大半,剩下的一半是——他沒這麼多錢,他想問戶部要點兒花花。
想想又看著皇後道:“既然民間傳聞她醫術精湛,不若讓這小大夫進宮來專為你和長平瞧身子。”
這會兒並沒有外人在,一家子都自在了許多。
“民間要出一個女大夫,何其艱難。”皇後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小張大夫就是因為出身民間才有這樣的仁心,來了宮中,難不成還能將整個太醫院都比下去不成?”
“而且我聽說她從小便立誌走遍天下,為百姓看病,我如何能與百姓搶大夫呢?”
皇帝見皇後執意不要,便說:“這樣的人,也不能流落在外,她既喜歡待在婦舍,不若就讓她做個九品小官兒,隨她以後到了何地都能在婦舍落腳,再有什麼藥,落在家裡也比流落在外強些。”
婦舍是沒品的,跟衙役差不多,都是當地自籌穩婆,隻有神京的婦舍舍正是皇後親自選,但一直以來也都沒有官職。
張知魚有了官兒,即使是九品小官,那也跟薑子牙似的,雖未封神,但所到之處,都要迎他為主位,這樣也能滿足她留在民間的願望。
長平聽了卻不怎麼滿意,道:“九品官兒,這也太小了。”
太子雖然人在神京,但確實個包打聽,天下趣聞就沒有他不關心的,江南道小張大夫的名聲他早有耳聞,道:“這位小張大夫身懷剖腹產子的絕技,在江南道活了不知多少女娘,九品確實有點低了,再說她找到紫茉莉,也沒自個兒攬財,反而廣分天下,這樣的義舉,父皇也太小氣。”
紫茉莉這幾年剛從江南流行開,尚未在大周遍地開花,但皇帝也是知道的,還搗鼓著地栽種往外賣,隻看兒子光會頂嘴,朝事一問三不知,沒好氣道:“大周的女官兒有幾個?九品還小?一方父母官也才九品而已。
長平是帝後第一個孩子,從小便跟著皇帝四處巡邏,參與朝政,聞言便道:“父皇是覺得小張大夫的貢獻比不上父母官,還是覺得女子就隻配九品官呢?”
皇後頭疼地看著將父女,心中焦慮萬分,太子卻蹭到她身邊,溫和一笑,道:“娘不要擔心,大姐永遠是我的大姐,我也會一直是大姐最好的弟弟。”
皇帝看著英武的女兒和平順的大兒,歎了口氣,化掉九改了個八,長平還把眉挑得高高的,皇帝想著隻是沒什麼實權的虛職,忍痛又寫了個七,道:“再加明日大臣就要觸柱了。”
長平看著父皇道:“明日朝臣有意,父皇也能堅持今日的決定麼?”
皇帝看著女兒虎口的老繭,又看了眼兒子,道:“至少這件事我還能答應。”
長平得了信兒攬住弟弟大步流星地出了殿門,太子看著大姐,笑道:“大姐一定能得償所願。”
長平神色複雜地看著弟弟道:“不管怎麼樣,你終究是我弟弟,我永遠都會保護你。”
太子點點頭,抱著紙筆回了書房。
皇帝和皇後坐在殿內相顧無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兒有這樣的心思,再大逆不道,但做父母的,又怎麼舍得責怪。
皇帝就看房頂,問道:“張家有這樣的女兒,她的兄弟們又該如何?”
小關公公躺在房梁上笑:“這有什麼不好辦的,她們家又沒有皇位要繼承。女兒強就給女兒唄。”
皇帝道:“她沒有兄弟自然可以這樣,但朕已經有了太子。”廢太子立皇太女,這不是在逼著他殺兒子麼?廢太子從古至今活下來的能有幾個?
但長平早年便在外領兵,流了多少血,沒有比做爹娘的更清楚,不讓她如願,這個女兒也是死路一條,夫妻兩個心中酸澀,輾轉難眠。
皇後不忍丈夫操勞,強忍心中酸楚,道:“既然要給小張大夫官兒,那婦舍的其他人就不能沒有官兒了。”
皇帝一說起政事,果然便放了注意力,道:“此事我已經想過,在婦舍裡再設一個副舍正,縣內副舍正為從九品,舍正為九品,州上副舍正便為從八品,舍正成了八品。這樣張知魚為從七品就合理了。”
皇後道:“這樣豈不是又要花費許多銀子,大臣們能乾麼?”
皇帝握住妻子的手道:“兒女都是債,我們隻有長平這一個女兒,如果將來………那我們也算圓了她一個夢。”
皇後的眼眶漸漸濕潤了,道:“總有辦法的。”
次日張知魚封官的事果然在在朝上掀起軒然大波,眾臣本來對長平公主多有微詞,現在有要多這麼多有品的女官兒,可不是戳了肺管子。
皇帝看下頭吵得跟烏雞眼似的,也頭痛得要命,本來他覺得不算個事,就是三品,張知魚也不上朝,隻是一個大夫而已,挨著誰了?這還不是劍指長平麼?
皇帝雖然心裡也漸漸接受了兒子和女兒可能要走一個,但他還活著總要儘力保全,便頂住壓力,大放血從內庫出了一半銀子。
誰不知皇帝是個錢串子,此時見這錢串子開始掏家底兒,就知皇帝這是鐵了心,自個兒又不是真的想死,這事兒討論得三五日,到底讓皇帝如了意。
小關公公精神抖擻,揣帶著聖旨和官服又一次登上了前往江南的大船。
雖然信還沒有送到江南,但神京諸多婦人已經開始帶著女兒拜先生,看看是不是學醫的料子,將來未嘗不可吃上皇糧。
遲來的春風隨著浩蕩的水流一起駛向了江南,神京所有的大夫們心頭都有了一股預兆。
——不出十年,天下就要湧現一大批女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