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實在太饞肉味了。
就算這會兒有人給她端的是最油膩的紅燒肉,她也能把碗底舔乾淨。
江糖倒完水,跑去灶房裡摸了把菜刀出來,苦惱地蹲在水盆前,無從下手。
殺魚要怎麼殺呢?
“尹知青,你能教我殺一下魚嗎?是不是直接把它們的頭剁下來就行了?”
剁椒魚頭還挺好吃的。
江糖舔舔嘴唇,唾液分泌的速度更快了。
可惜她隻會做最簡單的家常炒菜,如雞鴨魚牛羊這一類,在她眼底已經屬於大菜了,她不會弄。
尹秀眉從堂屋裡探出頭,見江糖笨拙地拎著魚尾巴,也不管那魚是不是活蹦亂跳垂死掙紮,就要一刀剁下去,她遲疑了一會,問道:“這個魚……你能換給我嗎?”
這是兩人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尹秀眉第一次和顏悅色跟江糖講話。
江糖歪著頭,眉尾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江糖:“給我你的理由。”
尹秀眉:“紅梅奶水不夠,小丫餓得哇哇哭,我……聽說鯽魚湯可以下奶,我想拿過去給她。”
江糖很糾結。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魚的各種吃法,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但尹秀眉的請求,她也不能一口拒絕。
一邊是自己的口腹之欲,一邊是對嬰兒的憐憫,江糖覺得這選擇太難了。
她秀眉擰緊,苦著臉問尹秀眉:“你拿什麼跟我換?”
如果有肉票就好了,二兩也行啊。
尹秀眉語塞,有些尷尬。
她根本沒想好要用什麼跟江糖換,不過幾條魚罷了。正常人不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嗎,哪裡還會真要彆人的東西呢。
但話是她自個兒說出去的,不能不換。
尹秀眉壓下本不應該出現的埋怨,想了想柔聲問道:“雪峰牌的香皂,我割四分之一給你,可以嗎?”
這是她特意托人從省裡帶回來的,一塊就八厘米長,五塊錢,光是有錢也買不到,還得有票。
尹秀眉平日都舍不得用,但紅梅的日子太慘了,小丫還那麼小,她不能坐視不理。
她覺得自己跟鄭紅梅的遭遇太像了。
同是知青,又都遇到了人渣,潛意識便仿佛魔怔了似的,覺得幫了鄭紅梅,幫了小丫,就是幫了過去那個愚蠢無助的自己,她便能從那段噩夢裡走出來。
江糖搖頭,她有香皂,再看尹秀眉一臉肉疼的表情。
索性做個順手人情:“這樣吧,我分你兩條,你看怎麼樣?”
這魚不大,本來就吃不到什麼肉。
知青點九個人呢,江糖就想著熬個鯽魚湯,將魚肉燉得爛爛的,再放幾顆小蔥調味,這樣大家就著湯啃餅子,好歹能嘗個味兒。
如果鄭紅梅隻是喝一頓的話,勻她兩條,她夠大方了。
尹秀眉:“兩條會不會太少了?你彆誤會,我不是貪心想自己吃,我是怕太少,紅梅下不了奶。”
清沙河的魚本來就不多,下一次還不知道得等到啥時候,小丫餓不得啊。
江糖挑眉,直言不諱:“我很佩服你的善心,真的。但是幫人也要講究量力而行。算了,你也甭浪費東西跟我換了,一會兒湯熬好了,你給鄭紅梅送一碗過去吧。”
尹秀眉:“可一碗……”
江糖不吝嗇,但就是看不慣這種病態的幫人法子:“你可以挑個最大的碗。”
也不知道尹秀眉是撞了邪,還是被什麼人洗了腦。
自己都過得緊巴巴的,還不顧一切去幫彆人,要她說,如果鄭紅梅真有幾分盤算的話,就該果斷點把陳興旺給一腳踹了,再去大隊長那一頓哭,總不會沒有落腳的地。
如今這樣算什麼啊?
說句尹秀眉不愛聽的話,鄭紅梅自己立不起來,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一定能幫她把日子過明白。就算今天他們把魚送過去了,還不知道進了誰肚子裡呢。
倒不如熬好了送湯過去,看著她喝完,保管陳興旺母子沾不了手。
江糖說完就不理她了,一心研究殺魚去。
折騰了半天後,魚是李元幫著殺的,湯也是他幫忙做的。
奶白的魚湯配上兩顆翠綠的小蔥,那味兒絕了。熱乎乎的湯一下肚,渾身都舒坦,大家吃了個肚皮渾圓。
尹秀眉吃完飯,一言不發準備去給鄭紅梅送湯。
江糖瞥了下鍋裡,舀得隻剩一點骨架渣子,她沒說什麼。
這天氣漸漸熱了,沒有冰箱,知青點又沒有單獨的水井,剩了湯也放不住,過不了一晚就得發酸。
吃到肚子裡,倒是好事。
許庚點燃火把要送尹秀眉過去,畢竟知青點離鄭紅梅家得走二十分鐘,途中得翻過果園,她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總是有些危險。
尹秀眉反應很大,瞬間離許庚老遠。
可謂避如蛇蠍。
大家瞠目結舌,不解地看著她。
江糖眼觀鼻,鼻觀心,佯裝沒看見這讓人尷尬到可以摳出三室兩廳的一幕。
尹秀眉迅速避開後,表情微僵。
立馬察覺剛才的動作太引人懷疑,她訕訕地,勉強笑道:“好大一隻蟑螂,嚇了我一跳。”
她躲開吳芳似笑非笑的眼神。
目光在屋裡的幾個女知青臉上掃過,有些為難。
“……江糖,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