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繡嚢
霍筠青並不缺這個, 他若想要有什麼,自可以尋來天底下最好的繡娘,再不濟, 他說一句話, 宮中禦用的繡娘他也可以挑用。
不過他還是接過來香嫵手中的繡嚢。
這繡嚢, 他之前看過幾眼, 當時並沒覺得什麼,如今看過去, 發現仿佛畫龍點睛一般, 那繡嚢上的一抹竹青翠欲滴, 細觀甚至仿佛有風吹過, 隱隱能聽到輕風拂動竹葉時的細碎聲響。
他倒是意外,望向她, 卻見她依然怯生生地望著自己。
“這是給本侯繡的?”他淡聲問道。
“嗯!”香嫵小聲道:“侯爺……不喜歡嗎?如果這繡嚢哪裡不合侯爺心意,奴婢可以再改,或者另外做一個,侯爺喜歡什麼樣的花色?”
言語中皆是討好。
霍筠青心中微動。
他如今雖偏安於一隅,但是在這大昭國境內,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世上不知道多少人討好他。
他並不喜彆人討好,總覺得阿諛奉承之人, 非奸即盜。
但是現在小丫鬟的討好很合他心意, 讓他喜歡。
“雖不是什麼精致物事,不過勉強可用, 本侯將就著收下了。”霍筠青說出這話的時候,一臉倨傲。
“好!等趕明兒有時間,奴婢再給侯爺繡更好的。”雖說侯爺說將就手下, 但香嫵依然心裡高興,她抿唇笑著道:“侯爺喜歡什麼,也可以告訴奴婢,奴婢——”
她看著侯爺的腰帶,那也是自己繡的,於是她道:“這個,還有鞋子,奴婢都可以做,大家都說,奴婢繡的比府裡養的繡娘還要好。”
想起那夢裡的上輩子,香嫵心裡清楚,其實小姐不喜歡自己,還厭惡自己,但是她一直留著自己,就是想利用自己,利用自己的美貌來拴住男人,也利用自己的繡工為她所用。
所以哪怕是一個小小奴婢,有一技之長,也能讓人高看一眼。
同理,如今當了侯爺的侍妾,能做入侯爺眼的針線活,她就能比萬秀閣那些女子多了一些機會。
霍筠青看過去,隻覺得當小丫鬟提到刺繡的時候,一雙眼睛閃著光,像浸在水中的黑珍珠。
“你這刺繡的功夫,是從哪裡學來的?”
“我小時候不是流落在街頭嗎,後來被奶奶收養,奶奶以前給大戶人家做過繡娘,她在那裡做工的時候,我就從旁看著,幫著穿針引線,有時候也會練著縫幾針,慢慢地就會了。”
香嫵想起往昔,心裡便泛起來暖意,跟著奶奶的那兩年,是她這輩子能回憶起來最為溫暖的時候了。
在奶奶之前,挨餓受凍,在奶奶之後進了府,仰人鼻息看人臉色。
霍筠青自然注意到了,他淡聲問道:“你那個時候多大?”
香嫵想了想:“跟著奶奶回去,我應該三歲吧?反正我記得我跟著奶奶差不多三年,奶奶沒了我才進的府,進府的時候六歲。”
其實她那個時候也不識字,對於自己幾歲也是懵懵懂懂的,不過是個概數,哪裡能確切。
便是所謂的生日,也是奶奶撿到自己的那天就算是生日了。
霍筠青望著這小丫鬟,她柔膩的小臉上散發著粉潤的光暈,唇兒微微抿唇笑,就那麼略歪著腦袋,些許碎發自白淨的耳邊垂下來,看著乖巧又柔順。
三歲的小姑娘就可以握針線了嗎?霍筠青想起來府中養著的兒女,他雖並不算上心,卻也大概記得,霍迎峰是五歲開蒙才握筆,霍迎雲因不喜這個,手上無力,就更晚一些。
但是小丫鬟三歲的時候就已經會握針線了。
“那麼小,你真得會做?不會紮到手?”
“當然會了!”香嫵笑著道:“我經常一不小心就紮到手,但是我從來不告訴奶奶,偷偷地不讓她知道,其實後來她眼睛不太好使了,我能瞞過她,但是有一次,她看到了,心疼得都哭了!”
霍筠青聽著這話,伸手,直接捉住了她的。
這一次手上倒是沒什麼紮到的痕跡,一雙手細嫩柔弱,仿若無骨,看著倒不像是看粗活的人。
“以後,少做這些針線活。”霍筠青淡聲道:“其實繡得也一般。”
香嫵眨眨眼睛,歪頭,有些疑惑地打量著霍筠青。
“你看什麼?”霍筠青神色不豫。
“侯爺,奴婢想問問……”香嫵吞吞吐吐。
“說。”
“奴婢想知道,”香嫵軟軟地問道:“侯爺是有些心疼奴婢嗎?”
霍筠青聞聽這話,一雙莫測的眸子驀然抬起,陡然射向香嫵。
香嫵神情微頓,倒是有些怕了,為什麼在自己說出這話的時候,侯爺神情一下子變了,神情有些古怪?
“不會。”霍筠青淡聲道:“本侯隻是覺得,倒是難為你了。”
香嫵卻小心地打量著他的樣子,想了想,試探著說:“那奴婢還有一件事不明白,可以問嗎?”
霍筠青便有些不耐煩了:“怎麼這麼多問題?”
香嫵扁扁唇兒:“那,那就不問了吧。”
霍筠青瞥了一臉委屈的她,沒說話。
恰這個時候,就有丫鬟月白過來,說是上膳了。
香嫵聽著,偷眼看看侯爺,小聲問道:“那奴婢伺候侯爺用膳?”
她這裡的膳食雖然尚可,但一般也就是她一個人的量罷了,想來侯爺也不屑在這裡用膳的,所以香嫵說這話,其實就是客氣客氣,她想著侯爺聽到這話,估計也就走了。
等侯爺走了後,她就可以安心坐下來享用膳食,之後再去摩挲一番自己那珠花啊還有金鐲子的。
誰知道霍筠青卻道:“好。”
香嫵倒是意外了:“?”
霍筠青掃她一眼:“還不伺候本侯用膳?”
香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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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嫵是沒想到霍筠青竟然留下用膳,當下也不敢大意,趕緊布上了菜,小心翼翼地伺候著霍筠青吃用。
霍筠青其實吃得並不多,淺嘗輒止而已。
香嫵從旁看著,隻覺得侯爺就是侯爺,便是吃起東西來,也是不急不緩,從容優雅,看著就是和她們這些當奴婢的不一樣。
誰知道正看著,卻發現侯爺突然抬眸看了自己一眼。
那眼神,幽邃莫測。
香嫵頓時渾身一個激靈,腰板都挺直了,畢恭畢敬地坐在一旁。
她感覺侯爺有話要問自己。
他……要問什麼?
是自己過去小姐那裡的事嗎?
香嫵提心吊膽,手心出汗。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得侯爺道:“你剛才——”
香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看來就是問這個了,那她怎麼說,她必須說清楚,是要去取這繡嚢才回去的。
可是誰知,她卻聽得侯爺這麼道:“剛才想問什麼?”
香嫵眨眨眼:“啊?”
侯爺繃著臉,望著那桌上膳食:“你剛才不是有話要問本侯嗎?”
香嫵恍然,恍然之後,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當時確實是想問,不過被他嚇回去了,不敢問了,現在他卻又提。
略猶豫了下,她還是道:“侯爺,其實奴婢想問,侯爺是不是知道那天是奴婢的生辰?”
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臉上微發燙。
她想著,應該是湊巧了,湊巧侯爺在自己生日那天把自己接出去了。
不過卻隱隱又存著一絲期盼。
她抬眸凝著侯爺,隻覺得侯爺那張威嚴俊美的臉莫測高深,看不出絲毫的情緒,也不說話。
一時有些後悔,自己問這個,是不是臉太大了,想太美了?
當下忙低頭,小聲說:“因為那天恰好是奴婢的生辰,奴婢以為,以為侯爺恰好知道,不過應該是奴婢想多了……”
這麼說著,臉上都泛起燙來,她想她真是想多了。
可就在這時,卻聽得侯爺道:“也是無意中看到的。”
聲音涼淡隨意,就像隨口說起今天日頭不錯那樣的語氣。
香嫵睫毛微顫,看過去時,卻隻看到侯爺一個側臉。
他沒看自己,而是微微側身,望著案上的膳食,一臉若無其事狀。
香嫵湊過去,抿著唇兒小聲問:“侯爺是怎麼無意中看到奴婢生日的?”
霍筠青麵無表情,語氣依然涼淡:“也不過是當時王管家過來,低交了府中底下人的花名冊,本侯就隨意看了幾眼,恰好看到了而已。”
雖然他麵色威嚴冷淡,不過香嫵心裡卻仿佛塗了一層蜜般,隻覺得甜甜的。
一時膽子也大了,湊過去:“那侯爺是不是特意要帶奴婢出去玩兒的?”
霍筠青斷然否決:“當然不是。”
若是以前,侯爺這麼說,香嫵自然是怕了,不過現在她卻不太怕了,像是偷吃了蜜的貓一般:“那侯爺為什麼要帶奴婢出去吃好吃的呀?”
霍筠青緩慢地瞥了她一眼,之後道:“本侯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