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會正式開始,宋紫凝才踩著高跟鞋回到場館。
回來後和出去時一樣, 臉上沒有什麼不尋常的表情, 冷靜地端著氣場,一副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也不刻意避諱, 直接在許致旁邊的空椅子上坐下來, 手包搭在腿上。
甘甜坐在許致的另一邊, 對宋紫凝沒有太多興趣,目光一直落在說著開場詞的拍賣師身上。本場拍賣會的拍賣師是個中年男士,微微謝頂, 穿著中規中矩的黑色西裝。
說完開場詞便直接開始藏品拍賣, 第一個拍賣的是一個純白色瓷器。
都是提前看過東西的,每個買家心裡對這些藏品也都有大體的了解和判斷。當然,判斷的標準全部來自於自己常年玩收藏而積累下來的鑒寶經驗。想買哪一個,什麼樣的價格能接受, 心裡也都有底。
而這種有底,也並不是隻賺不虧的有底,而是帶著賭的心理在裡麵, 鑒寶本身就很玄。
再說,古玩市場魚龍混雜, 再厲害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花大價錢買下個假貨或者沒什麼收藏價值的東西, 都是很常見的事情。
所以玩收藏有時候就是相當於賭博,說不定一朝暴富,也說不定就玩個傾家蕩產。
許致是沒看上什麼喜歡的, 宋紫凝則是純粹來看熱鬨的,都坐著不舉牌。
從拍賣會開始,宋紫凝就在椅子上坐得端莊,對拍賣的瓶瓶罐罐不表現出絲毫興趣,隻想等著看完全不懂古玩的甘甜怎麼鑒寶,如何參與這場拍賣會,或者說怎麼虧掉許致的錢。
她一邊等著一邊在心裡為甘甜想個了兩個不丟麵兒的劇情,一是假裝一個都沒看上,拍賣會結束後直接空手走人。二是隨便拍一個,說不出哪裡好,就跟許致撒嬌說就是看著喜歡。
在宋紫凝眼裡,甘甜也就這點能耐。她一個從小到大連塊像樣的玉石都沒見過的人,會懂鑒寶?八成是許致騙她有天賦,她自己也當真了。
這麼想想,隻覺得可笑。
還有許致喜歡她這件事,同樣讓她覺得可笑至極。
她覺得宋冰羽已經足夠愚蠢傻白甜了,而甘甜放在宋冰羽麵前,那連宋冰羽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這種毫無內涵毫無靈魂魅力,隻有美貌的女人,真的值得愛?
隻怕許致是被她的模樣吸引住了,誤以為那是愛情。
等膩了,愛情就是狗屁。
**
因為這個私人拍賣會規模實在小,就算正經拍賣的時候,氣氛也不算多麼火熱,沒有太多的刺激緊張感。拍品過了一大半,有幾件流拍,其他的也沒引起什麼人的爭搶。
宋紫凝坐得有點無聊,為了提點精神,看向甘甜,在她身上找樂子,聲音不大說:“這麼多古董,沒有甜甜小姐看上的?不用這麼拘束,我這一路看下來,價錢都不貴,許先生買得起。”
甘甜用餘光瞥她一眼,“確實不貴,宋小姐可以買兩件玩玩,增加一點文化底蘊,提升提升內涵。”
宋紫凝被甘甜沉著冷淡的語氣堵得接不上話,就著誰沒底蘊誰沒內涵這話糾纏下去,顯得她小家子氣。她把目光收回去,不跟甘甜鬥嘴皮子,看向台上的拍賣師。
又一件藏品拍流拍,現在拍賣師請上下一件藏品,是一件舊得不起眼的漢服。
流拍的東西有點多,大家也對此次拍賣會的質量有了基本定位。這件漢服算是所有藏品裡最看不出有什麼價值的一個,拍賣師給的起拍價是兩萬。
聽到起拍價,有人笑出聲,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對這件藏品表現出沒有興趣。比之前流拍的幾件還沒意思的東西,還要兩萬,兩千都覺得貴了。
看沒有人願意拍,拍賣師也不耽誤時間,直接就要宣布流拍。
而看出了確實沒有彆人想要,也看出了拍賣師的下一步舉動,甘甜在拍賣師宣布之前舉了牌子,聲音脆脆跟了句:“這個我要了。”
聽到甜脆女聲,拍賣師和在場的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到了甘甜身上。
看到她年齡不大,長得精致有仙氣,像娛樂圈的女明星,像漂亮女學生,唯獨不像是喜歡玩古董的人。這樣年齡這樣樣貌的女生,腦子裡想的最多的都是追星談戀愛,很少喜歡研究曆史古玩,入行更是扯。
連拍賣師看到甘甜的時候,也愣了一下,但看到她旁邊坐著的許致,又不愣了,問了句:“兩萬一次,有人加價嗎?”
這東西誰加價啊,宋紫凝都忍不住扶額笑了。等藏品敲定歸甘甜所有,她直接笑出聲,看向甘甜道:“甜甜小姐,你眼光還真特彆。”
用兩萬塊錢買件沒人要的破衣裳,買回去估計就砸手裡,再也賣不出來了。
其他人也是這想法,自然跟著笑,不過沒有宋紫凝對甘甜這麼有敵意,又看有許致在,便笑著說:“小姑娘是第一次參加拍賣會?兩萬塊錢不貴,買了就買了,買個高興嘛。”
宋紫凝抿抿笑意,搭彆人的話,“大家可能誤會了,這樣說的話,我們甜甜小姐該不開心了。甜甜小姐啊,可不是來隨便玩玩的,她是我們這位許先生雇傭的,正兒八經的鑒寶顧問,行家呢。”
“行家?”有人驚訝出聲,說完便和其他人一起笑起來。
現在的笑,意思又不一樣了。之前那是笑漂亮小姑娘來拍賣會玩,買個沒用的東西,看著挺有意思,還挺可愛的。現在則是——逗誰呢?行家長這樣?這水平?
甘甜坐著不出聲,她也確實沒覺得這件漢服有什麼價值值得吹捧。
宋紫凝今天特意過來,大概就是為了看她的戲,一邊看戲一邊從旁煽風點火讓她沒麵子,讓所有人一起笑話她。她悠閒地活動自己的手指,現在懶得辯駁什麼,心裡想,總有一天,宋紫凝的臉會腫的。
甘甜沒出聲,旁邊的許致卻沒忍著,掃一眼在場的所有人,語氣沉沉道:“水平不是掛在臉上的,在不了解之前,最好不要隨隨便便看不起任何一個人。萬一被打臉,豈不是很難看?”
這話說得很冷,卻帶著很明顯的□□味,讓笑話了甘甜的人都聽著不太爽,瞬間沒了笑臉,但也沒敢開口說什麼。
而許致旁邊的宋紫凝,收起笑臉後,眼底儘是得意與不屑。
她對甘甜甜有多了解,現在對甘甜就有多不屑,心想草包就是草包,她的實驗可不能讓草包一夜變成金枕頭。
許致說這種話為甘甜甜挽救尊嚴,挽得住麼?
再說下去就得因為買漢服的小姑娘影響拍賣會的氛圍,拍賣師這時連忙把控局麵,開口轉移大家的注意力,進行下一件藏品的拍賣。
等大家的注意從甘甜身上轉移到藏品上,現場的氣氛也就慢慢緩和了下來。
拍品上完,拍賣會結束,有工作人員引導拍下藏品的人去交款辦交接手續。還有人繼續琢磨流拍的藏品去了,怕自己有疏忽遺漏,當然是想運氣好,在那一堆東西裡真發現個沒人發現的好寶貝。
甘甜辦完手續,刷甘甜甜的卡,拿到自己拍下的漢服。
這時大家再看到她,態度不差也不算好。有個胖胖的留著青胡茬的男人到她麵前,故意以開玩笑的語氣揶揄她:“這位行家小姐姐,你拍的這漢服到底有什麼稀奇的地方,是什麼寶貝?能不能跟我說說?”
宋紫凝這時候也還沒走,看有人開始拿甘甜“行家”這個身份開玩笑,自然眼梢含笑在一旁觀看。
看著彆人拿住這點開甘甜和她拍下的藏品的玩笑,可比她自己貶損甘甜有意思多了。
這黃毛丫頭被封景寒養著,還私下傍上許致,結果還要個有學識的鑒寶行家名頭,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在宋紫凝眼裡,甘甜最大的本事就是以色侍人,用模樣勾引人,論其他能力,她什麼都沒有。
想傍著許致充當鑒寶行家,也得看看許致是不是真有那麼大的本事能把她捧起來。
捧不起來,那就是一直被人瞧不起又嘲諷的命。
甘甜當然也知道這青胡茬的男人在以開玩笑的語氣嘲弄她,大概覺得她是傍富二代的拜金小姑娘,又看她外表太漂亮像花瓶,所以不大看得上她。
她看一眼這個胖男人,再看一眼自己手裡的漢服,決定不把這衣服拿回家了,於是轉身問現場的工作人員:“麻煩一下,能借把剪刀用用嗎?”
甘甜買這件衣服自然是有原因的,但確實不是為了它的收藏價值,稍微懂行的都能看出來這衣服價值不大。她花兩萬塊錢買下來,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用兩萬塊滿足一下好奇心,在甘甜那裡是值的。
借來剪刀,甘甜現在便打算當著大家的麵把自己的好奇心給滿足了。
不管有沒有驚喜,她都可以讓在場的人知道,她買這件衣服,根本不是因為這件衣服本身的價值,她有她想探索的事情。這種精神在古玩界,沒有誰還好意思開口嘲笑。
接下工作人員的剪刀後,甘甜表情認真專注下來,沒接青胡茬男人的話,直接當著他的麵挑開了衣服袖口。
青胡茬男人看她對著兩萬塊的衣服就這麼下了手,利索果斷毫不猶豫,表情一凜道:“小姑娘你這是乾什麼?心裡有氣也不要往藏品上撒啊,你給拆了,東西毀了,隻剩幾塊破料子,你再想賣可就真賣不出去了。不拆,那說不定還有彆人買。”
甘甜繼續拆她的袖口不出聲,許致剛過來,也不知道她要乾嘛,站到她旁邊回胡茬男一句:“不用這位先生操心,兩萬塊我們還是玩得起的。”
胡茬男無語地歎口氣——兩萬塊錢的東西就不是東西了?
這口氣歎得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在場的人也都還記得花兩萬買漢服的小姑娘,現在看她在拆漢服,不知道什麼情況,全都圍過來觀看。
肩搭肩站在一起,不知道情況的人小聲詢問:“怎麼了?”
有人回答:“有人開玩笑,故意問她這漢服是什麼寶貝,她就借剪刀拆了,可能是生氣了,讓我們知道,她就是花錢買個樂,根本不在乎東西的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