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娘子重重點了點頭,也沒再留兩人。
兩人從馮家出來時天已被泛染成了煙青色,街上小販都在收拾著東西,大家都著急著回家了。
祁陌看著雙手緊緊抱著長匣子的戚若,掀了掀嘴唇,到底是什麼也沒說。他知道,她需要一些時間。
兩人就這樣靜靜走著,直到回了家戚若才開口同王大娘和林大夫打了聲招呼。
王大娘向來心細,一眼看出戚若的不對勁兒,立時抬頭給祁陌使了個眼色,見祁陌搖了搖頭才沒有多問,隻叫兩人早些歇息。
到得屋內,祁陌終於開口了“你先在坐會兒,我去灶房提熱水來,好生洗個熱水澡。”
話罷他便要出門去,卻是被人扯住了衣衫。
他回頭,就見戚若低著頭道“陪陪我吧。”
祁陌的心是軟得一塌糊塗,將人拉到凳子上坐好,寵溺道“好,我陪著你,什麼時候都陪著你。”
戚若抬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看著祁陌,半晌,才認真道“這是你說的。”
祁陌重重點了點頭“我說的,既是我說的我便會兌現我的承諾。”
我從不輕易承諾。
祁陌有些恍惚,不知為何自己心頭突然浮現了這麼一句話,可不過一瞬他便又恢複如常。
戚若看著自己放在桌上的長匣子,深吸了口氣,這才鼓足勇氣將匣子打開了,卻見匣子裡放著兩幅畫。
這兩幅畫緊緊挨著,像是相依偎的兩個人。
戚若拿起一幅畫,珍而重之地將畫給打開了。
隻見畫上麵畫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生得極為嬌俏,一顰一笑儘皆美好,那雙眼更是沒的不可方物,好似可容納這世間萬千美好。
祁陌看著這女子,又抬頭看了看身旁的戚若,眉眼間的風情如出一轍,一顰一笑更是牽動著人心。
“這是……嶽母?”
戚若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兩人又細細看去,隻見上麵還題有一句出自《詩經·唐風·綢繆》的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戚若不自覺地將這句詩念了出來。
她將這幅畫放下,又著急地將另一幅畫展開,隻見上麵單畫有一男子。
那男子生得是麵如冠玉,著一身白衣,嘴角噙著抹笑,更襯得他如清風明月般。
他眼中滿是寵溺地望向畫外,不對,更像是看著作畫之人,讓人不禁感歎該是怎樣一種深情。
這幅畫上也題有一行詩。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這幅畫上題的字很是娟秀,像是一女子所作,而之前那幅女子畫像上題的字卻是磅礴大氣,倒是不可多得的好字,隻消一眼就能瞧出是一男子所書。
兩幅畫,兩種手法,兩種心境,卻是同樣的情誼。
可祁陌愈看愈覺著這人有些眼熟,腦中閃過一個畫麵,是一不苟言笑的男子在說什麼,他好似在辯駁什麼。
“阿陌,你知道嗎?我有多懷念我的娘親,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雖然生在煙花之地,但她很有才情,待人也分外和善。”
戚若的話將祁陌拉回了現實。
“我曾聽旁人說過,有一男子曾真心愛慕過她,還想扛著家中壓力娶她為正妻,還不嫌棄有我這個小拖油瓶,但她沒有,她害怕那個人待我不好,還有……她自己也不願意……”
“現今想來,是娘親自己也不願意啊,她好像在等一個人。她總愛看著窗外的月亮,似是透過月亮在思念著什麼人,以前我不懂,現今……卻是懂了……”
祁陌見戚若又要哭,一把將人攬入懷中,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背,安撫著她。
“沒事的,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你要好好的啊,她就想你好好活著呢。要不哪天我們去祭拜一下嶽母吧,不,就明兒吧,嶽母葬在哪裡啊?我跟你成親這般久了也沒去看看她,也不曉得她會不會怪我這個不懂事的小子。不過嶽母那般良善,一定不會怪我的……”
“沒有了。”戚若哽咽著答道,“娘親總嫌自己臟,說要是死了就乾乾淨淨地走,是一點也不願留,就讓人將她一把撒了,時不時還能去瞧瞧她惦念的人,而那人也不曉得,更不曉得她臟不臟了……”
“嶽母是個奇女子,是可敬可佩的。”
祁陌一邊安撫著戚若,一邊在心中慶幸,幸好嶽母將戚若送回了戚家,縱然受了百般苦楚,也總好過長大後淪落風塵終其一生受其煎熬。
他抱緊了懷中的戚若,好似得到了這一生中不可再得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