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地連續暈倒兩個老人, 其餘人嚇懵了, 不知作何反應,也就唐知綜理智, 尖著嗓門淒厲地喊道, “張嬸子遭人撞暈了,是蘇衛軍老娘乾的, 快來人, 救命啊。”
“......”半邊臉貼著石頭的葉英嘴角抽搐了兩下, 緊咬著牙, 躺著沒動。
“建國兄弟啊, 趕緊來哦, 你老娘遭人撞傷腿了,變成我這樣咋個整哦。”唐知綜賣力地喊人, 臉脹得通紅, 其餘人反應過來,跟著到處喊人。
不一會兒,井邊就聚集了不少人, 唐大壯也在, 唐知綜如實把事情經過和他說了遍, 沒有半點添油加醋的成分, 完了請在場的女同誌作證, 女同誌不住的點頭,事實的確如酒鬼所說,葉英和酒鬼吵架吵輸了, 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撞暈了張鳳仙。
眾人七嘴八舌,眨眼的功夫就把責任推到葉英頭上了,可恨蘇家人慢吞吞的到現在都沒個人露麵,葉英裝不下去了,咋咋呼呼地翻起身,指著唐知綜鼻子破口大罵,“你個瘸子,自己是個殘廢到處禍害人,老娘撞誰了,你他媽張嘴就亂說,信不信老娘撕爛你的嘴。”
唐知綜膽怯地縮了縮脖子,害怕地拉住唐大壯的手臂,“隊長,你看看她德行,撞了人不道歉賴我身上,好多雙眼睛看著她都敢明目張膽地潑我臟水,要沒人,我豈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說完,委屈的揉了揉眼。
“唐知綜你個龜兒子...”葉英急紅了眼,睚眥欲裂地揚手要和唐知綜拚命,唐大壯上前站在唐知綜跟前,怒目瞪著葉英,“打誰,打誰啊,以為自己是舊社會的強盜土匪,擼起袖子就乾架呢!”
“封建社會觀念不改變,下回送你去勞動改造。”
唐大壯看葉英不順眼很久了,唐知綜媳婦被蘇衛軍拐跑,她不好好教育兒子,反過來怪唐知綜脾氣不好管不住媳婦,整天在村裡耀武揚威的,仿佛她兒子做了多了不起的大事,說什麼救人於水火,滾!
葉英被唬住,老臉掛不住,憤憤不平的抱起木盆擠開圍著的人群朝外走,張鳳仙兒子不乾了,粗著嗓門吼,“撞了我媽想走人,不把事情解決了你們全家彆想有安生日子過。”
誰家的媽不是親媽了,撞他媽,活膩了。
李家在生產隊不是人數最多的,但也不是任由人欺負的,李建國擋住葉英去路,他媳婦和兄弟們瞬間圍上來,把葉英圍在中間,李建國媳婦戰鬥力驚人,幾句話不聽直接動手揪葉英頭發,扯她衣服,葉英又罵又跳,大喊救命,唐大壯虎著臉喊了兩聲沒人聽,索性不管了,回頭問唐知綜有沒有受傷,受傷的話算葉英的。
人多,唐知綜不好昧著良心訛人,老老實實的搖頭。
而打架的兩方,葉英勢單力薄兩個來回就敗下陣來,蘇家人趕到時葉英被打得毫無還擊之力了,逼不得已,蘇家同意賠償醫藥費,說是醫藥費,也沒送張鳳仙去公社衛生所,給幾斤糧食和糖算了事。
李建國態度強勢,要求蘇家人立刻馬上賠糧食和糖,兩家人左擁右簇的去了蘇家,沒人理會癱軟在地的葉英,唐知綜借了木盆洗衣服,兩個兒子蹲在左右兩側,畫麵分外溫馨,想到自己有家不能回的兒子,葉英氣得眼神冒火,唐知綜不經意扭頭,咧嘴笑了笑,“嬸子,不回家喲,咋滴了,想跳井栽贓到我頭上喲。”
葉英氣得眼珠快瞪出來了。
“你要死能不能死遠點啊,整個生產隊的都在這挑水喝,你死在裡邊水都不能喝了。”唐知綜再真摯不過的表情,惹得幾步遠外坐石墩聊天的老婦人們附和,“對對對,古井是大家的,不能因為你弄臟水咱全不喝水吧。”
“多大歲數的人了,看問題沒知綜透徹,知綜以前不還債,但從沒給咱添過麻煩。”
唐知綜在眾人印象裡,除了懶酗酒沒其他毛病,偶爾誰請他搭把手,他挺樂意的,比葉英狐假虎威的兒子們好太多了,葉英有四個兒子,吹牛吹上天,本事啥沒有,相較而言,酒鬼幾個兄弟腳踏實地得多。
有個人說唐知綜的好,其他人紛紛回想他的好了,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氣得葉英說不出話,氣衝衝抱著木盆走人,風吹掉她幾根頭發,唐知綜喊她,“嬸子,慢點啊,彆不小心摔著,你賴我頭上我不認的啊。”
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啥段位,挑釁他?氣死了活該。
唐知綜洗衣服簡單,搓了幾個臟地方就擰水回家,兩件衣服兩條褲子,洗了不到兩分鐘,比刷牙還快,酒幺看有些地方還是乾的,唐知綜解釋,“乾淨的洗啥洗。”
洗了衣服,他默默呼喚酒鬼的名字,到他晾好衣服去茅坑檢查埋的錢時那種被抱住的感覺才湧過來,他垮著臉,“真夠勢力的,不給你兒子做點事還真不出來。”
酒鬼咧著嘴笑得傻氣,唐知綜懶得看,推開他,開門見山地問有沒有回去的辦法,酒鬼搖頭,感謝他為高翠華和錢大他們做的,問他要啥禮物,唐知綜撇嘴,“要錢你有嗎?”
酒鬼再次搖頭,唐知綜甩手,沒錢說個毛線啊。
頓時,酒鬼不見了,唐知綜眨了眨眼,收回摳著泥土的手,罵酒鬼不中用,活著窮,死了還窮。
他手搭在泥土上,埋錢的泥土慢慢緊實,看不出挖過的痕跡,深思熟慮後他決定就把錢藏這,他不信有人看得出來,拍手起身時,腳突然絆著個木盆,原木色的木盆,差不多有兩個水桶大,唐知綜踹了腳,木盆撞到牆,哐的響了聲,打兩個轉穩穩落地,“還指望我洗衣服,滾遠點。”
唐知綜是懶人,洗衣服做飯樣樣不會,得知他去井邊洗衣服,村裡人目瞪口呆,對他又是陣猛誇,仿佛他做的是多有難度多了不得的事,除了唐石林,他對此事強烈反對,唐知綜家的衣服是他包攬的,咋突然唐知綜自己洗了,他內心不安,下工後他匆匆忙奔去唐知綜家,隻見院壩裡的衣杆上,衣服隨風飄揚,唐知綜坐在台階上,雙腳泡在木盆裡,閉目養神,他咽了咽口水,走進去,“幺叔。”
“石林來了,正好,桶裡沒水了,挑兩桶水去。”唐知綜搓著腳背,清涼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渾濁起來,水冒著熱氣,唐石林挨著他坐下,“幺叔,你咋想著洗衣服了,是不是覺得我洗得不乾淨?”他以前沒洗過衣服,有些地方確實洗得不到位,他會改,熟能生巧,沒有誰天生就是會洗衣服的。
唐知綜張開腳趾,另隻腳伸進指縫磨蹭,表情享受,“你有你的事忙,我總不能啥事都指望你吧。”不洗衣服,哪來的木盆裝水泡腳啊。
“指望我咋了,幺叔是我親叔,侄子給叔乾活不是天經地義的嗎?”唐石林板著臉,神色嚴肅誠懇。
唐知綜反手指著睡覺的屋,“幺叔知道你是好孩子,成,幺叔不和你見外,幺叔的衣服擱屋裡沒洗呢。”老實說,唐知綜挺喜歡唐石林他們的,心眼實誠,乾活不偷懶,無論啥時候隨叫隨到,他蕩了蕩水,“石林,往後幺叔發達了不會忘記你的。”
唐石林不好意思,“幺叔說哪兒的話,我挑水洗衣服去了啊,以後換了衣服儘管喊我,彆自己洗啊。”
唐知綜擺擺手,心裡不當回事,不洗衣服哪兒有好處拿,即使是木盆,有勝於無啊。
於是,沒隔兩天,唐知綜又拎著衣服去古井邊洗衣服了,田野裡乾活的人多,似乎習慣唐知綜像個正常父親了,沒多問啥奇怪的,說了兩句蘇家半夜吵架的事,唐家和蘇家仇深似海,往回唐知綜慫沒膽找蘇家理掰就算了,現如今他和蘇家人撕破臉,唐家親戚自然站他這邊,桃花生產隊大部分是唐家人,他們抱團不和蘇家走動,蘇家人到哪兒都形單影隻沒個說話的,蘇家媳婦將其怪到葉英頭上,婆媳半夜吵架吵得天翻地覆呢。
說給唐知綜聽是希望他想開點,有唐家人給他撐腰不要怕事。
唐知綜沒啥感覺,照樣兩分鐘洗完衣服,回家就問酒鬼要好處,酒鬼特彆勉強的送了根方凳子,矮不隆咚的,唐知綜邊罵他摳門,邊把凳子收著了。
接連半個月,唐知綜隔天就去井邊洗衣服,村裡人已司空見慣,不再露出吃驚詫異見鬼的表情,而酒幺他們也習以為常了,好比家裡慢慢增多的東西,木盆,凳子,木碗,筲箕,以前全家或蹲著或站著吃飯,現在能坐凳子了,是他爸花錢買了差人送過來的。
遲早他們會有桌子,會有鍋,能像其他人家燒火煮飯。
這天,唐知綜在井邊洗衣服,剛打濕臟兮兮的袖子,唐大壯來了,他褲腳儘是泥,臉頰淌著汗,“知綜,天暖和了,要不要給你安排個活?”
穿著棉襖瑟瑟發抖的唐知綜仰頭望天:“......”陰沉沉的天,冷風陣陣,哪兒就暖和了?
“乾活掙工分才有糧食吃,你不想想你自己,總得為錢大他們考慮考慮啊,繼續懶著不是個事啊。”
繼續懶著又餓不死,為啥不能?唐知綜低頭搓了搓袖子,搓下小坨泥,他攪了攪水,“我啥也不會啊。”
“沒關係,我會安排人帶你,很輕鬆的。”聽他沒直接拒絕,唐大壯鬆了口氣,現如今他就巴著唐知綜給他爭口氣,要他在年底公社乾部會議上揚眉吐氣呢。
“乾啥?”
“扯豬草。”
“啥?”唐知綜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他堂堂名校畢業生,去扯豬草?他連兒子都懶得照顧要他去照顧豬,虧唐大壯想得出來,“我不去,扯豬草的都是女同誌,我不去。”
“你要不好意思我再給安排個男同誌過去。”唐大壯覺得就唐知綜扯豬草確實不好聽,那就再安排個男同誌和他作伴,外人也不至於笑話他,前幾天農活出來唐大壯就想找唐知綜聊聊,既然勤快了就趁熱打鐵找事情做,要不然懶著懶著又懶成習慣了,那樣不行,他盼著唐知綜給他長臉呢。
“不去,我力氣小,背不動。”唐知綜側身,麵朝著酒幺,“酒幺想不想爸爸去乾活?”
酒幺伸手摟住他,“乾活累,爸爸不去。”
聽聽,三歲小兒都明白的道理他會不明白?他按了按自己腿,“我跛腳,力氣小,好多活都乾不了,像修水溝的事,換個力氣大速度快的就不會弄成我這樣了。”他垂著眼,神情低落,自怨自艾的不斷歎氣。
唐大壯心裡也不好受,修水溝是他組織的,沒人配合工作,他勸唐知綜打頭陣,他想的是,隊上最懶的都肯為生產隊出力其他人有什麼理由說不,他沒和唐知綜說實話,但唐知綜支持他工作,早早就報了名,歡天喜地的扛著鋤頭幫他召集人,結果......如果唐知綜沒出事,不至於弄得家破人散,想到那些,唐大壯有些心軟,“你想乾啥?”隊上最輕鬆的活就是扯豬草,幾歲的孩子也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