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晦微微挪開了些,可許是過於疲累,整個人仍是恍若無骨地靠在趙詡身上,漸漸地便睡熟了。
看著他沉靜睡顏,趙詡腦中忽而閃過一個無比荒唐的念頭——若是有日,他與軒轅晦相知相許,那先前的種種謀算,之後的步步籌劃,又該如何?是否一切成空?
這麼一想,緊靠在自己身上的軒轅晦霎時燙手起來。
趙詡想過種種可能,可偏偏未曾想過,若是這假夫妻不幸成了真的,那又該如何是好。
畢竟擺在軒轅晦麵前的隻有兩條路——
一敗塗地而死。
生而登臨九五。
若是敗了,倒也簡單,不論真假,趙詡都隻能隨他去黃泉當對鬼夫妻。
若是勝了,做皇帝的,誰沒有三宮六院去延續皇家子嗣、平衡朝野勢力?
天啟朝凡三百餘年,隻有仁宗一生未開采選、未開後宮、未有子嗣,可其到底儲位穩固,又素稱賢明,否則身後還不知有多少臆測毀謗。
更要緊的是,近幾十年來,鄧黨屢屢戕害宗室,軒轅氏早不複當年子嗣繁茂,尤其是當今的皇子,唯二與鄧黨無勾連的,便是汾王與肅王,可汾王本就是活一日少一日的藥罐子,王妃逝後,更是一病不起,以參湯吊命……
就算軒轅晦願為他拋擲一切,過繼個宗室旁親,可讓一路跟著軒轅晦的忠臣良將如何想,讓最重規矩體統的士族清流如何想,讓天下百姓如何想?
就算他們站到那個至高至強的位置,讓天下側目,可又如何能堵得住悠悠眾口、如刀史筆?
還未確定自己的心意,趙詡便有十分退卻了。
可身在此山,他竟未發覺,方才他思緒所及,處處皆是軒轅晦,哪裡為自己打算半分?
情之所至,不過如此。
夕陽西墜時,睡得心滿意足的軒轅晦總算醒了,一轉頭就見趙詡睜著眼發呆。
趙詡業已及冠,早已褪去青澀,長成了個清臒雋爽的偉男兒,平日裡總是見人帶笑,乍看總以為如沐春風,可熟稔如軒轅晦,總能在其中看出些譏誚來;若是不笑,趙詡的眉宇總是微微皺起,目帶寒光,頗有其先祖的幾分端肅淩厲。
像這般不設防的茫然無措,倒真是罕見。
軒轅晦勾起嘴角,猛然往前一撲,將趙詡嚇了一跳。
“巡邊回來,王爺怎麼染上了幾分野狼習性?”
“那倒是對得住母妃了。”軒轅晦對著他又是一陣笑。
他笑得沒心沒肺,眼中儘是純然欣喜和一派安然。
這樣的神情,又有多久不曾見過了?
趙詡怔怔地看了他幾眼,忽而道,“若是有日我不在了,王爺一人可能支撐?”
軒轅晦笑意瞬間消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不在了?”
趙詡自知失言,隻好掩飾道,“無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方才不過被魘住了。”
“日有所思?”軒轅晦看看他,“是因為皇兄之事麼?”
他指的自然不是正在府中的軒轅晥,而是遠在西京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