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蕭瑟,大風吹拂得蘇衍衣擺獵獵。逆著光,他溫和的眉眼似乎也被冰雪覆蓋。藍蝶影嘴裡還塞著東西,手腳被綁動彈不得。她嗚嗚地擺動了幾下身子,意思很明顯,讓蘇衍快放開她。
蘇衍的嗓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霜:“藍蝶影,是你對吧?”
藍蝶影渾身一僵,頓時不敢動了。她垂下眼簾,心中驚濤滾滾,忽地想起自己在蘇衍心中一文不值這件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馬車上,不知此事再偽裝還來不來得及。但她立即壓製住嘴角,後知後覺地裝起丸子來。再抬起頭,她雙眼已然是冷若冰霜。
但蘇衍卻還是不信她:“彆裝了,你倆的氣味不一樣。”
藍蝶影表情沒動,眼神卻透露出慌亂。
“唯唯身上草藥味很清冽,不像你,”蘇衍的臉色已經不僅僅是難看,他的下頜線繃直了,此時全然不顧及世家公子風度將心中的惡意暴露出來,“你對唯唯做了什麼?”
藍蝶影的這一身衣裳,顯然是從藍唯唯身上扒下來的。不管是衣裳,腳踝的鈴鐺,還是腰間的銀質小盅……全都是唯唯的東西。蘇衍知憑藍蝶影應當傷不了藍唯唯,但事無絕對。依照唯唯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將這些貼身物件兒給出去。更何況她與藍蝶影隻見早已撕破臉皮,又何來親近一說?藍蝶影的這一身東西隻可能是一種原因,必然是藍唯唯出事了。
銳利的目光刺過來,仿佛要將人看穿。藍蝶影當然不敢承認,硬著頭皮裝丸子。她嘴上塞著口.塞,便是發出聲音也嗚嗚咽咽的,聽不分明。
李晟的人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一會兒看看蘇衍一會兒看看馬車上的紅衣女子,額頭的冷汗不住地冒出來。不為其他,大皇子要帶走的人是大月聖女,可不是一個輕浮無用的白眼狼。若是當真綁錯了人,中了蠱的七皇子和蘇大學士該怎麼辦?聖上若是強詞奪理起來,大皇子要如何交代?
蘇衍冷眼看著她裝模作樣,如刀的目光轉而又刺向身邊隨從。隨從一驚,趕忙上去解開藍蝶影的口.塞。藍蝶影沒得自由還能嗚嗚咽咽,此時驟然被鬆開嘴,倒是一點聲兒也不敢出了。
“把她帶
下來!”她不說話,蘇衍的火更大。他背在身後的手手背青筋根根暴突,若非儀態在,他恨不得撲上去將藍蝶影踹下來。
隨從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清晰地感覺到主子的暴怒,連忙將藍蝶影拎了下來。
蘇衍一身寒氣步履匆匆地走在前方,後麵隨從拖著藍蝶影畏畏縮縮地跟在其後。心中的怒火早已燎原,蘇衍現如今當真想提刀將辦事之人全部宰殺。一群廢物點心,抓個人都能抓錯,活下來有何用處!蘇衍幾乎是夾雜一身狂怒行至李晟的屋前。
隨從拖拽著藍蝶影,隨後跟上來將人扔在一旁。小心地覬了主子的臉色,恭敬地上前敲門。
屋中,李晟才將將梳洗,洗去一身塵土坐在窗前煮茶。聽到門外動靜,沒做多想便命人開門。蘇衍深吸一口氣將臉上的怒色壓下去,大步上前行了一禮,才將藍蝶影丟在李晟的麵前。
藍蝶影已然嚇懵了。李朝與大月不同,李朝素來強化主仆之彆,皇族之尊。光李晟這一位大皇子的陣仗,這一層一層的通報和護衛架勢,足夠叫沒見過世麵的藍蝶影深深被恫嚇。她此時已經裝不出丸子的臨危不懼和鎮定自若。蜷縮在地上,腿軟的有些爬不起來。
李晟詫異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仰頭看著蘇衍。
他與蘇衍以及謝逸之三人算是自幼一起長大。要說謝逸之是因表親關係才親近,蘇衍則算是李晟的至交好友。除了君臣之義,彼此也算深知對方。蘇衍雖說已收斂了怒意,但彼此那般熟赧之下還是能窺見端倪。於是揚起了一邊眉頭:“怎麼?大月聖女怎麼了?”
“這不是唯唯,”蘇衍心情難得一見的糟糕,已經繃不住優雅的麵孔,“這是藍蝶影。”
李晟執杯的手一頓,倏地低下頭去。
他是見過丸子的,當時軟禁在瘴氣林中,他還很欣賞丸子那樣聰慧果斷的女子。他仔細地打量藍蝶影的眉眼,覺得與當日所見女子並無不同:“早就聽聞大月聖女有雙生姊妹的傳聞,但雙生姊妹因為自幼際遇不同總會呈現不同的麵相,會不會是你認錯?”
“誰都能認錯,微臣不會。”蘇衍下頜已經繃成一條線,聲音緊繃,“這就是藍蝶影。”
李晟心中驚
疑不定:“你如何能判彆?”
蘇衍很不喜歡與彆的男子討論丸子,在他心中,丸子已經是他的妻子。雖未明媒正娶,但兩人有過無數肌膚相親,已然算作夫妻。此時與外人哪怕是友人言及內子,他也覺得頗受冒犯:“唯唯心性堅毅,為人頗具傲骨。便是山崩於前,也絕不會容忍自己露出這樣一幅軟弱庸碌的模樣。更何況……”
他喉嚨哽了一哽,極不情願地說出了私密之事:“唯唯耳垂後頭有一朵鳶尾,除了色澤不同。與微臣一模一樣。那是相思蠱的烙印,除了微臣與唯唯獨有,其他人都不會有。”
李晟心中一咯噔,立即起身。
李晟素來沉穩,還沒有這般失態的時候。隻見他快步行至藍蝶影的身邊。旁邊一內侍立即上前捉住想要以手遮擋耳垂的藍蝶影,掰開了她的腦袋讓李晟去看。
這耳垂白皙小巧,光潔如玉,果然是沒有蘇衍所說的鳶尾一物。
藍蝶影的心中大駭,倉促換裝之下倒是忘了相思蠱鳶尾的印記。鐵證如山之下,再無狡辯的可能,她終於泄了所有底氣撲跪下來。
沒了丸子表象的支撐,她眼淚再也繃不住撲簌簌地流下來。
藍蝶影自幼對危險感知靈敏,幾乎李晟的臉色變了,她立即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與我無關的,你們做甚這般瞧著我?這都不是我的錯!求你,蘇衍,李朝皇子殿下,我求求你,請不要殺我!”
蘇衍卻一眼橫過來,全是殺意。
藍蝶影在意識到性命當真受到威脅,激動驚慌之下她連口吃都忘了,“這是你們的人自己抓錯了人!那日我與姐姐在城樓上。姐姐因南詔二公主毒計重傷昏迷,我不過是怕被大月族人斬殺,才偷偷與她換了衣裳。誰知道我才換好衣裳就被人打暈,醒來就在馬車裡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不要殺我!”
李晟臉色瞬間難看起來,轉身一掌拍在桌上。嘭地一聲巨響,屋裡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藍蝶影更害怕了,她是真心覺得冤枉的。她偽裝藍唯唯,確實有取代她的意思,但她如何能知道李朝的人想綁走藍唯唯?又如何想到蘇衍會一眼就發現她與藍唯唯的不同。
她害怕了,她驚懼了。雖說心中依
舊愛慕蘇衍,但藍蝶影也不願這樣烏龍地死去。畢竟死去就什麼都沒有了,況且這都不能怪她:“你們不能動我,就算怒火難消也應該找抓錯人做錯事的人,冤有頭債有主,我隻是個無辜的想要活下去的人!”
蘇衍被她無恥的言行惡心到。他比之李晟,對藍蝶影更熟悉。這個女子披著無辜單純的皮囊,行的都是自私自利的無恥之事。哭得再是傷心,也不過一種達到目的的手段。
他已經受夠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藍蝶影惡心,他憑什麼要遭這種罪!
“殿下,藍蝶影此人被大月深惡痛絕。本身既不擅長巫蠱之術,也不懂得醫術毒術,就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子。”蘇衍的嗓音低沉如美酒,平日裡聽極為醉人。此時聽在藍蝶影的耳中,卻陰森冷酷不亞於催命符,“留著她並無半點用途,反而會極其大月族的追殺……”
李晟對大月聖女雙生姊妹的糾葛略有耳聞,自然是知曉大月族尤其是大月長老們對藍蝶影打心底的厭惡。此時冷眼瞥著藍蝶影,眸光在燭光下明明滅滅,似是在權衡。
許久之後,他心中的權衡有了結果:“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處置此女?”
藍蝶影已經怕得抖了起來。她左看看蘇衍,右看看李晟。心裡偏向於求蘇衍,卻知真正事關性命蘇衍根本不會救她,於是將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向了李晟。
李晟:“藍蝶影當真一點巫蠱術都不懂?”抓錯了人,李佩和蘇衍身上的蠱毒就難解了。
蘇衍冷笑:“當真。”
“不!不!不!”藍蝶影慌了,她這一刻求生欲湧上來,“我,我懂的。阿娘教導姐姐的東西,都有教導過我。我,我還讀過藏書閣所有的藏書,蠱術典籍,蠱術典籍我都能背下來!”
“那你能製蠱麼?”蘇衍隻想殺她,利眼射過去一句話就問懵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