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噩夢……”
“高考答題卡的選擇題全塗錯了算嗎?”
一語既出,兩名女伴不約而同地陷入詭異的寂靜,隻留一個脫口而出的虞檸默默用吸管戳開了奶茶的塑料蓋。
“……乾嘛?”她反問,“這不夠可怕?”
很可怕好嗎!
“這個,那個,”今天負責請客的劉嘉卉有點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檸檸啊,可怕是可怕,就是咱們這個層次還能不能再豐富……”
那她確實知道更可怕的。
虞檸嗬嗬一笑。
比如她有個朋友,工作數年後還是改不掉人類本能的拖延症,在截稿日前三天才開始奮鍵盤疾書,結果就在大功告成的前一刻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跳出來個病毒。朋友看著一片深藍的屏幕想著自己還沒備份的稿子隻覺氣血上湧,最後硬是一頭栽倒在了電腦桌上。
倒黴蛋再醒來發現自己坐在一套極其眼熟又懷念的木質桌椅前,桌麵上還有小刀刻的前人墨寶——一個大大的“早”。放眼望去,前後左右也是同樣的座位,大家都在埋頭答題,筆尖摩擦出令人焦慮的沙沙響聲。
以及最重要的,攤開在麵前的一套白且黃的試卷。
黃是紙質不咋地,白是因為隻字未寫,空白一片。
好消息:不是真的高考考場。
壞消息:但真的是高三。
很悲哀。
她在無中生友。
這個朋友就是她自己。
虞檸當時就聽見自己腦袋嗡的一聲。
【已知A、B分彆為橢圓E的左、右頂點,G為E的上頂點,向量AG與GB的數量積等於8,P為x=6上的動點,PA與E的另一交點……】
虞檸:“……”
死去的高中數學開始攻擊活著的她。
連題都看不懂,超絕望。
她終於發現桌麵上刻的原來不是“早”而是“草”,當場豎起三根鉛筆,決定冒充一下熊貓燒香。
在做題與作弊之間,她果斷選擇了作法!
天靈靈,地靈靈,文曲星啊他沒顯靈。她滿眼蚊香圈圈地胡亂答完剩下的大半卷子,並為閱卷老師的血壓和自己的分數獻上了衷心的祈禱。
虞檸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腳底打飄地走出考場又被如今眼前的兩位朋友攬上了肩膀,而當初滿臉考完就解放的倆人,現在正一臉不解。
“對啊,高考也沒什麼可怕的嘛。”周菁菁迷茫地眨著眼睛,“不就是個職業劃分測試。”
“但是如果想進巴彆塔是得努力點。”
她補充道:“聽說他們隻要最優秀的那一批。”
虞檸深深地歎氣。
代溝,這就是代溝。
現在的小孩子哪會懂高考倒計時一模二模十八模和題山題海的苦!!
不是回到過去,不是來到未來,作為一名寫手,她當然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就是所謂的“穿越”。
虞檸很有警覺性。
她在恐怖《死靈樂園》爆火後的第一時間認真研讀行業風向標,並在發現自己竟然與其中一個小配角同名時反複熟讀背誦相關段落,達成讓朋友抽背任何一句都能接出上句和下句的可喜成就。
沒彆的原因。
……因為太短了!
虞檸當初看著這同名角色剛開頭就給主角遞了情書時還在喜滋滋地偷樂,心說果然自己這名字進了也是舉重若輕要當女主的命,然後再翻過下一頁——第二天,作為之後一係列連環殺人案的首名被害者血濺郊外。
虞檸:“……”
就、就挺突然的。
現在是八月二十九日,農曆中元節的前一天。
也是“她”——書中虞檸死去的當天。
她穿來是在一周前,與身體自帶的記憶融會貫通後乾脆直接鴿了這情書,彆問,問就是死亡FLAG能避就避。
《死靈樂園》的世界觀裡,人類文明在螺旋上升時驟然拐了個彎,迎來也從2012年鴿到了現在的末日。
天文學家觀測到不日後將會有一顆小行星快速接近地球,起初沒有人認為它會對人類造成太大的危害——因為以它的大小,有極大概率會在大氣中燃燒殆儘。但不出意外的,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隕石並沒有完全分解,那塊巴掌大的石頭砸出了不到一米的小坑。大家理所當然地沒把它放在心上,嘿,想想吧,它甚至貼心地躲開了當地居民新建好的房子,簡直能評上十佳隕石獎了!
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就是當調查小組趕到,想將新鮮的隕石碎片帶回實驗室時,無論如何尋找都一無所獲。民眾普遍猜測是有誰偷偷撿走了它,當地政府也出資懸賞了這塊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正留存下來的隕石,社會麵上卻始終毫無回應。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日子總是安安靜靜地往下過,直到忽然有一天,有人聲稱在居所附近見到了一個瘦瘦高高的麵條人。
“麵條人”穿著西裝,身形異常的纖瘦高大,一片空白的臉上不見任何五官,背後揮舞著的觸手昭示著它非人的事實。
與此同時,本地的兒童失蹤案件也開始高度頻發,目擊者往往都說自己看到失蹤的那個孩子被一個奇怪的西裝男人領著往森林走去——一切都與原本隻存在於都市傳說中的“瘦長鬼影”如出一轍。
無獨有偶,質疑這是作秀的聲音在各地接二連三浮現的靈異事件中弱了下去。貓臉老太太、375路公交車,水晶湖旁戴著麵具的高大殺人狂,拿著剪刀在大街小巷到處詢問路人自己美不美的迷之女性……一時間人人自危,無處幸免。
科學家們爭分奪秒地研究,宣布這是一種名叫“暗能量”的神秘力量,誰也不知道它的原理,但它無疑可以使人們深深恐懼著的那些事物真正化為現實。
時間來到二十年後,層出不窮的鬼怪使得適宜人類生存的空間一縮再縮。幸存者們建立起一定範圍的領地,以此作為新的家園。
虞檸他們所生活的四葉草城就是其中一個安全區,他們也是在這動蕩世界下成長起來的新一代。居民們在城牆與入城審查的層層防護下過著相對安穩的日子,不少人甚至從未見過那些為禍世間的幺蛾子,而這自然離不開另一批人的努力。
現如今由於人口數量的大大減少,已經沒有了國籍和語言的分彆,大家一概使用同一種通用語與文字,隻是文化依然因原先的聚集地有所不同——比如四葉草之城就是以黃種人居多。
年輕一代所接受的教育也與之前大不相同,雖然還會有常規的理工科目,文科卻集中在了如何應對鬼怪等方麵。而從選拔中脫穎而出的那些精英,會進入官方組織,隨時準備被抽調去各大安全區解決區域附近的威脅,是為“巴彆塔”。
主角白曜就是大家眼中公認的預備役之一。
白曜人如其名,知書達理,品學兼優,是班裡最受大家歡迎的班長。一次偶然的舉手之勞就換得了原來那位虞檸的芳心暗許,收到情書後拒絕的態度也十分溫和有禮,總的來說,是個無可挑剔的體麵人。
但短暫的平和時光很快被一串發生在城內的連環殺人案打破,緊接著,突然降臨在校園裡的生存遊戲宣告了魑魅魍魎對人類的正式入侵。
四葉草城本來也不過是散落在周圍的一個小安全區,幾乎是在短短兩天裡迅速淪陷。隻剩包括白曜在內的極少數幸存者死裡逃生,被聞訊趕來的巴彆塔救下,一路護送到臨近的救援基地。
人類的力量與怪談相比還是太過渺小,甚至路途中也是凶險萬分。可白曜真正的秘密也在這時被揭開——他是個罕見的雙重人格患者。
這完全不符合醫學定義的雙重人格在他小時候就有了些端倪,直到多年後才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來。
人格間的界定很微妙,雖然另一個人格完全是主人格的對立麵,但他也是“白曜”,隻不過兩個白曜記憶不互通罷了。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那些慘劇通通都沒發生,那位行事不擇手段的特遣隊隊長還隻是個會在教學樓下花壇旁邊逗貓的開朗少年。
“班長好溫柔啊,”劉嘉卉忍不住感歎,“感覺小橘超喜歡他的。”
虞檸:“嗯嗯嗯。”
要不是她知道這位後來是怎麼把怪異們暴打得哭爹喊娘,差點就要信了呢。
她的態度果然引來好友吐槽:“哇,檸檸你很敷衍誒。”
“我在想還有沒有更可怕的噩夢啊。”虞檸隨口說,低頭看看腕表,“等等,打工時間要到了——你們聊,我先走了!”
說完還不等兩人回神,她抓著書包就直衝校門口,隻來得及在經過花壇時轉頭瞥了一眼。
和平日子確實是過久了,學生們合力喂養的流浪貓頂著個小橘的名字,其實早就變成了大胖橘,躺在地磚上懶洋洋曬著太陽。
白曜正拿著貓條喂它,聽到一連串的腳步聲似有所感地剛一抬頭,結果就看到對方早已經一溜煙地消失在鐵欄杆後頭了。
白曜:“……?”
啊這。
他們學校下一屆的短跑冠軍?
而狂奔著的欽定冠軍本人直到衝出校門才敢停下來歇一口氣,又趕緊馬不停蹄地往路對麵跑,噸噸噸喝完奶茶與小料並送杯子魂歸垃圾桶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最終猛然推開玻璃轉門,扶著把手上氣不接下氣。
“——還有一分鐘。”
站在櫃台後頭的老板死魚眼地叼著煙,向她比了個拇指,“不愧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