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 / 2)

第二春 張不一 15167 字 3個月前

秦月紅全然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這麼無禮地對自己說話, 原因竟然隻是為了維護一個女人。

她感受到了錯愕,並且難以置信,同時又感受到了惶恐, 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老去了, 兒子卻長大了, 她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掌控他了。

他越變越強大, 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裡, 而自己卻越來越渺小,失去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什麼都無法抓在手裡。

那一刻, 她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未來——遲早有一天, 她會一無所有——但她不接受這種結局。

她辛苦努力了一輩子, 不停地往上爬,付出了許多代價才換來了今天的一切, 最終卻要落個孤獨終老麼?

恐懼感激發了心頭的怒火,秦月紅當即怒不可遏到了極點, 麵色鐵青地瞪著程硯:“我是你媽,還沒資格管教自己的兒媳婦麼?”

程硯走到了林念初身邊, 將自己的手搭載了她的肩頭,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冷冷道:“你情我願才叫管教,你那叫羞辱。”他又不容置疑道,“你如果是真心來做客,我們歡迎,但如果你讓我老婆不開心了, 那這個家沒有人會歡迎你。”

從進家門起, 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 都在無條件地維護自己的妻子。

他給足了林念初底氣。

林念初的心頭不由一暖,抬眸看向了程硯。

在上一段婚姻中,她從來沒有如此硬氣的麵對過自己婆婆。

在和梁辰他媽相處的過程中,她永遠處於一種卑微的低姿態,甚至有些畏懼自己的婆婆,哪怕她經常對她指手畫腳、頤指氣使,她也不敢反抗,隻是默默忍受,一是因為那時的她活得太過軟弱;二是因為梁辰的態度——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媽媽起爭執——這也是導致她在麵對婆婆的無端指責時不敢反駁和反抗的根本原因。

她不是沒有向梁辰抱怨過他媽,她佷希望他能在他母親故意找茬時出麵維護她一下,但梁辰的解決方式始終如一:“她年紀大了,正是更年期,脾氣不好,你體諒她一下、讓一讓她好麼?就當是為了我。”

他一直讓她體諒他的媽媽,卻從來沒想過要體諒他的妻子。

但程硯卻和梁辰截然不同。

梁辰和他全家都反對她當演員、反對她拋頭露麵,因為他們覺得演員是一份不體麵的工作,如同一隻供人觀賞、逗人一笑的猴子,是下九流。

程硯卻支持她去追求夢想,無論她想做什麼工作他都會支持她,並且尊重她理解她。

而且程硯從來沒要求過她為了他去體諒誰或者遷就誰,哪怕那個人是程墨。

他從來不會讓她受委屈,甚至都沒有要求過她為了肚子裡的孩子而委屈自己。

他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自己開心最重要,彆人的意見都不重要。”

比如兩個月前她發了條吃螺螄粉的視頻,結果卻被愛管閒事的網友罵慘了,說她隻顧著自己開心,不管肚子裡寶寶的健康,不愛自己的孩子。

可把她給委屈壞了,因為那是她懷孕以來唯一一次吃螺螄粉,吃的也不多,還要被杠精罵,於是氣衝衝地去找程硯吐槽:“我不就是吃個螺螄粉麼?怎麼就不愛自己的孩子了?我比他們都愛她!她們根本就不知實情,憑什麼抨擊我?”

程硯沒有立即安慰她,而是問:“吃螺螄粉你開心嗎?”

她點頭:“非常開心。”

“那不就得了,你開心就行,管他們怎麼說呢,隻要你開心肚子裡的孩子就開心,你才是主體,不是孩子。”程硯道,“再說了,醫生又沒有不讓你吃螺螄粉,他們懂得比醫生還多麼?”

她思索片刻:“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但評論區那些人說得可嚴重了,好像我吃螺螄粉有多麼的十惡不赦,還有人說等孩子出生後我就該後悔了,可我隻吃了那麼一次而已……”

她甚至都有點被罵怕了。

程硯卻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沒有法律規定當媽了之後一定要為了孩子犧牲自己的喜好,而且你隻是吃個螺螄粉而已,雖然很臭,但是熏不到肚子裡的孩子,想吃就吃,哥請你,哥有錢。”

林念初被逗笑了,心結也忽然被打開了,因為他的這番話在不經意間勾起了她的回憶——她去年看完《82年的金智英》這部電影後,又去看了原著,中女主有一句內心獨白令她印象深刻:金智英一定會負責人地儘可能把孩子養育好,但她實在是不喜歡聽到有人說她偉大或者了不起,因為一旦掛上那樣的頭銜,似乎就會變得連叫苦都不應該。

是啊,沒有法律規定母親一定要偉大,一定要犧牲自己個人喜好。

程硯說得沒錯,她隻是吃個螺螄粉而已,而且醫生也沒不允許她吃,她憑什麼要聽網友的徹底戒掉自己最愛的螺螄粉?

自己開心最重要!

程硯永遠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也正是因為他的這種態度,她變得不再害怕婆婆了。

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不敢在婆婆找茬兒的時候還嘴,但是現在的她敢了,因為她知道自己丈夫會無條件的維護她。

他是她最堅固的後盾。

林念初麵色決然地看著秦月紅,順著程硯的話說道:“你是他媽沒錯,你給了他生命,還養育了他多年,但你沒有資格要求他一輩子都要聽你的話。我再告訴你一遍,你是長輩,你來我們家做客,我們歡迎,但如果你是來逼著我老公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那你還是彆來了。”

兒子和兒媳站在了統一戰線,態度強硬地對抗她這個母親,秦月紅惱怒不已,卻又無計可施。

與此同時,她內心的惶恐感更重了,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她已經失去這個兒子了。

她從沒愛過那個不該出生的女兒,但卻愛過自己的兒子,畢竟他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她也曾如同一位正常母親一樣,願意為了孩子付出全部。

如果她不愛他,當年也不會把他帶來東輔,她甚至都沒想過再和吳行知生一個孩子。

隻不過生活太難了,所以她的母愛變質了。

她總想著穩固自己的地位,保持自己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生活,卻忽略了兒子的感受。

他現在一定恨死她這個媽了——秦月紅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卻為時已晚。

她沒有回頭路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看著程硯說道:“我今天來的目的,是想問問你,還願不願意再回源升,你吳叔叔說了,隻要你願意回去,就讓你進董事會,日後時機成熟,還能扶持你當董事長。”

林念初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還沒死心,氣不打一出來,本想懟一句:“你自己信他說得這些這屁話麼?”但程硯卻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肩頭,以示安撫,讓她稍安勿躁,她隻好乖乖地閉了嘴。

程硯緩緩開口:“我不會再回去。”

他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不容置疑。

秦月紅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兒子,眸光微微有些暗淡,最終長歎了口氣,沒再多說什麼,動作遲緩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嗓音低沉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朝著門口走的時候,她再也沒了來時的傲慢與趾高氣昂,脊背都微微彎曲了,步伐遲緩沉重,看起來像是在瞬間老了十歲。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忽然定下了腳步,猶豫片刻,回頭看著程硯,低聲道:“墨墨她、長大了。”

“和你沒關係。”程硯語氣冰冷,態度強硬,警告道,“她現在怎麼樣,以後怎麼樣,都和你沒關係,不要去打擾她。”

秦月紅的呼吸一窒,垂下了眼眸,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林念初長歎了口氣——可算把瘟神送走了。

程硯低頭看著她,嚴肅地詢問:“她剛才沒為難你吧?”

接到墨墨電話的時候,他剛開進四環,接下來一路風馳電掣地往家趕,中途還跟人擦了車。

林念初搖頭:“沒有。”一邊從沙發上起身一邊說:“我那麼厲害,誰能為難我呀,社會姐白當了?”

程硯被逗笑了,擔憂散去了不少。

林念初:“我去包餃子了,你去洗澡吧。”

程硯一邊褊袖子一邊說:“我幫你包。”

“你剛從火葬場回來!”林念初一臉嫌棄,“休想動我的餃子!”

程硯:“……”

林念初又問了句:“事情都處理完了?”

“嗯。”程硯道,“今天早上火化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略有些低沉。

雖然他恨死了程慶利,但他畢竟是他的父親,所以在看到他屍體的那一刻,他的內心難免被激起了幾分波瀾,緊接著他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

和墨墨比起來,他是幸運的,最起碼在十二歲之前,他的家庭是幸福且和睦的。

那個時候的程慶利還沒染上賭博的惡習,還是個認真負責的好男人;秦月紅也不是個自私的女人,全心全意地愛著自己的家庭、丈夫和兒子。

在他小的時候,每到周六日,父母一定會帶著他出去玩,不是去爬山,就是去公園或者遊樂場,人多的時候,程慶利會把他舉起來,讓他騎在他的脖子上。

年幼時的他感覺自己像是騎在了一座巍峨的大山上,可以看的很高很遠,並且一點也不害怕自己會跌下去,因為爸爸會保護著他,絕不會讓他摔倒。

所以在他的記憶中,程慶利是一個分裂的形象,一半是他十二歲之前的樣子,一半是他十二歲之後。

他很愛十二歲之前的父親,也很想念他,同時又恨死了十二歲之後的那個男人。

昨天中午在停屍房見到的那具躺在停屍床上、骨瘦嶙峋的屍體,和記憶中的父親一點也對不上。

他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這意味著,他的父親死了兩次,第一次是靈魂的死亡,死在了他的十二歲;第二次是肉//體死亡,就是昨天。

今天一早,他就把程慶利火化了,然後將他的骨灰寄存在了火葬場的骨灰寄存處,從此塵歸塵土歸土,他和自己的父親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對程慶利來說這是一種解脫,對他來說也是。

林念初感知到了程硯的情緒有點兒低落:“一會兒我給你發個紅包,去去晦氣。”

程硯一愣,追問:“多大的紅包?”

林念初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先去洗你的澡吧,身上臭死了!”

“哪臭了?”程硯立即抬起胳膊問了問:“我一點也不臭!“說完,他還故意把胳膊伸到了林念初麵前,“不信你聞聞,特彆香,美男香。”

林念初又氣又笑,打開了他的胳膊:“滾!離我遠點!”

程硯就不,偏要伸著胳膊讓她聞,還理直氣壯:“不行你必須還我清白。”

“你真是欠打!”林念初就不聞,偏著頭往後躲,結果腿彎一不留神撞在了沙發沿上,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仰了一下,程硯嚇了一跳,趕緊去扶她,結果他自己也被絆了一下,於是乎倆人同時跌向了沙發。

林念初一屁股跌坐在了沙發上,程硯怕壓著她,向前仰的那一刻迅速張開了雙手,撐向了沙發靠背。

林念初就這麼被他圈在了沙發和身體的狹窄空間中。

兩人的身體與目光皆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程硯沒有立即起身,垂著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林念初;林念初也沒推開程硯,怔怔地仰頭看著他。

空氣忽然就安靜了,還有點發熱,像是開了暖氣。

林念初忽然想起了《吃醋》那首歌,與此同時,感覺到了自己的臉頰在發燙,呼吸也紊亂了,內心有點兒羞怯,卻又有點無法自控——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她的心跳也在加快,像是有一支鼓槌,在不停地擊打著她的心房。

程硯的喉嚨在發乾,雙眸越發的漆黑深邃,像是裡麵燃了一團火,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少頃後,他微微偏了下腦袋,動作小心地朝她壓了下去。

林念初預料到了什麼,卻鬼使神差的沒有躲。

然而就在雙唇相接的那一刻——

“哥!嫂子!”

程墨小同學人未到聲先至,曖昧的氣氛瞬間就被打破了,林念初和程硯同時一僵,趕緊分開。

兩秒鐘後,程墨小同學噠噠噠地從樓梯上跑下來了,一走進客廳就對上了她哥的目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她哥好像有點看她不順眼,客廳裡的氣氛也有點怪怪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如果不是親生的妹妹,程硯早就動手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