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跟著她一起回來,一如既往飄在她身旁,與五歲那年一模一樣。
思及此,薑絨忍不住問:“當年發生了什麼?還有您的神像,我後來去看了,它……碎掉了。”
說到最後那句話時,她語氣不受控製地低落下去。
少女卷翹的長睫耷拉著,眉眼間透出些許難過。
山神視線從電視屏幕上收回,看向自己的小信徒。
祂頓了頓,平靜道:“神像束縛了我,我掙脫神像,才能保護你。”
薑絨也猜到這一點,畢竟山神說過自己不能離開村子,後來祂卻又救了她,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麼,如今不過是印證了她的猜想罷了。
儘管再次找到了山神,薑絨卻仍對這十幾年的分離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她一直沒有放棄,如果她隻把那些夢當做夢,她一定會永遠失去祂。
見小信徒神色隱隱間有些自責,山神給她解釋神像的作用。
山神的本體是山,祂本身是不死的,隻要大山還存在,祂就永遠存在。而神像便是祂化身的容器,祂要想擁有自我意識,化為人形行走世間,就必須依托神像。
神像一方麵成就了祂,另一方麵又束縛了祂,隻有得到充足的信仰,祂才能脫離神像的禁錮。祂本身信仰不足時,便隻能在神像附近範圍活動。
薑絨早已不是當初那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聽完山神的講述,敏銳意識到一個問題:“以後如果我離開這裡,您也無法跟我走嗎?”
是的,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她還要上大學,要工作,要過自己的人生,她不能、也不應該為了山神留在大山裡。
僅僅是這麼想著,少女的眼眸便悄然紅了一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喜歡祂,又那麼執著於祂。明明連祂的模樣都不曾見過,隻是五歲那年相識十幾天。那樣短暫的相處,她卻將其烙印於心,難以忘卻。
薑絨無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她隻知道,她想看到祂,希望祂一直陪伴她。
麵對少女的問題,山神沉默不語,似是默認。
薑絨見此,哪還不明白?
小女孩哪怕長大,身上仍殘留著些許幼時的特征,小嘴一癟,白嫩的臉頰鼓起,烏亮的眼瞳浸泡在漸漸泛起的淚水裡,好似落入水中的星星,可憐又可愛。
她噙著淚委屈巴巴望著祂,嗓音含著哭腔:“我好不容易把您找回來的……”
山神不曾告訴少女,神明其實能聽到信徒的禱告。
此時此刻,少女心底的祈禱那樣清晰地響在祂的耳畔。
【才剛見麵,就要離開嗎?為什麼不能一直陪著我呢?】
這祈禱太過強烈,神明遲疑片刻,緩緩道:“絨絨,你已經能夠自己保護自己,而我才剛蘇醒,沒有多餘的力量保護你了。”
薑絨垂下腦袋,伸手抹去眼角的淚花,轉過身不看山神,小小聲地道:“我才不需要您的保護,我隻是……想您多陪陪我罷了。”
她的願望很簡單,可惜不能實現。
薑絨背對著山神緩了一會,她到底不是愛發脾氣的小孩,既然是沒辦法的事,即便心底很難過,她也堅強地收斂起心情,等再轉過來時,除了發紅的眼圈,麵上已看不出難過了。
山神胸口卻始終回蕩著少女的哭聲。
她小臉上還勉強帶著笑,與祂說話,內心卻一直在流淚。
山神的軀體由信仰組成,那些信仰全都來自眼前的少女。神明收受信仰,就要為信徒實現心願,這是天地規則、因果宿命。
山神輕輕歎了一口氣,這一聲猶如林間穿梭的風,悠長又柔和。
“絨絨,不要哭。”
薑絨艱難地彎起嘴角,又下意識抬手摸了摸眼角,說:“我沒有哭呀。”
祂並未解釋,而是說:“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我一直陪伴你。”
下一秒,少女的雙眸驀然亮起,閃閃發光。
“真的嗎?什麼辦法!”她迫不及待地問。
山神道:“尋找一段雷擊木,以信仰為刀,雕刻出我的神像,從此我便能常伴你身旁。”
薑絨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此事很難。”
少女倔強地搖頭,眼角眉梢漫上乖軟的笑意:“沒什麼難的,您沒聽說過嗎?有句話叫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不知是否被她臉上的笑意感染,山神也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可惜小信徒並不能看見。
不過沒關係,若她真能成功,總會看到他的模樣,他也能實現當年對她許下的承諾。
“好,我等著。”祂含笑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