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是祂唯一的信徒,薑絨也不覺得自己有多麼不可或缺。
儘管相處時間不長,她仍摸透一點山神的性情。祂是相當淡然平和的神明,卻也顯得過於無欲無求,除了一些小小的好奇心,祂從未對什麼事物著重在意過。
物質對祂而言不值一提,至於生命,薑絨想到祂說的沒想過醒來的話。當時她隻覺得受寵若驚,如今想來卻察覺到另一重意思。
或許活著,對山神來說都不甚重要。
越想越心寒,少女眼睫濕漉,心底滿是等待審判的忐忑。
“唉。”
薑絨聽到一聲歎息,含著無奈與一絲淡淡的笑意。
“彆哭,絨絨,我沒有怪你。”山神說,“隻是,你給的信仰實在太多了。”
薑絨:“啊?”
“你可以將信仰當做人類的食物,方才,你供奉給我的信仰,唔……”像是在措辭一般,神明沉吟片刻,麵上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讓我有點撐。”
薑絨:“!!!”
山神白玉般的掌心下,沒有被遮擋的少女的半張臉孔,瞬間爆紅。
震驚之下,她不可置信地反問:“您以前不是有很多信徒,我現在一個人,也能、也能……”
喂飽這個詞就要脫口而出,卻怎麼也吐不出去。
“啊,”山神慢悠悠地說:“以往信仰可以儲存在神像裡,現在神像不在我身邊,我無法一次性接收太多信仰。”
不得不說,這種被喂飽的感覺,祂已經許久許久未曾體驗過了。
如此飽足的感受,真是令祂新奇又愉悅。
小信徒心聲雜亂,神明側耳聽了聽,聽到一些無意義的尖叫,以及“不要再說了”、“讓我死了吧”、“嗚嗚嗚我不活了”之類的崩潰話語。
雖然不懂小信徒為何這樣的反應,山神仍順從地中止這個話題。
畢竟,祂是一位非常眷顧自己信徒的神明。
薑絨好不容易平穩了情緒,發覺那群偷獵者被狼群追趕逃離了這片區域,去了哪裡她也沒在意,現在她尷尬地隻想摳穿腳底板。
雷擊木還沒砍完,山神帶著她返回原地。
一路上,薑絨再沒有向祂的臉投去一眼。似乎發覺她的不自在,山神還相當善解人意地說:“我把臉擋住了,等到神像雕鑄完成再給你看。”
薑絨:“……”不用了!她不會看的!!!
之後再無波折,薑絨順利將雷擊木砍下,裝進背包,再被山神抱著飛速趕回露營地。
山神沒有提放她下來,薑絨也就不多此一舉。
回到露營點時,嚴冬和林梓涵還未回來,夏恬恬在自己的小木屋裡睡覺,薑絨想了想,決定去獵場那邊看看。
從偷獵者的話語中就能聽出,這個獵場也不乾淨,獵場裡的動物是被放進來圈養等待捕殺的,獵場主人絕對知情。
不需要山神幫忙隱藏蹤跡,薑絨跟山神一前一後行走在山林間,正值正午,四麵八方都是嗡嗡的蟬鳴,山神在前方引路,順便給她趕走藏在枯葉的蛇蟻蚊蟲。
綠蔭蔥蔥,蒼山青翠,一呼一吸都是大自然的味道。
薑絨心情卻很沉重。
大山是那麼美好淳樸,人類卻總是利用大山,讓它變得肮臟汙穢。
“山神大人,那些人在大山裡做違法的事,您不會生氣嗎?”她忍不住問。
山神青綠的衣衫飄蕩在半空中,祂的麵容隱藏在山霧般的白色煙氣下,窺不分明。
“為何要生氣呢?”祂問道。
少女垂下眼,複雜道:“因為,他們汙染了您。大山不是您的地盤嗎?他們在這裡做這些事,大山也會受到指責。”
就像社會上對於大山的貶低一樣,出身大山是土,大山裡的家庭往往重男輕女,大山深處罪犯多,拐賣人口也基本都在大山。
大山又有什麼錯呢?它隻是存在那裡,真正有錯的是那些做錯事的人。
薑絨對此感到憤怒。
聽完小信徒的話,感受到小信徒內心為自己抱不平,山神胸口流淌過溫暖。
“在很久以前,人類自詡大山的孩子,是我的子民。”祂回憶過去,緩緩道,“那時候,人類很脆弱,我就會庇佑他們。不過對我而言,我的孩子是生長在大山上的每一棵樹、每一朵花,每一個小生靈。”
“大山不會在意人類的生死,也不會在意人類的好壞,更不會在意他們做了什麼。人類的指責不如一場風雨來的重要。大山隻會在意祂的孩子。以前,我有很多很多孩子。現在,絨絨,你是我唯一的孩子。”
祂難得說了一長串的話,迎著少女呆滯的眼神,神明伸出溫暖的手,寬大掌心輕輕撫摸她柔軟的發頂。
“所以,不要為不重要的事感到傷心,因為我會在意。”
她是祂……唯一的孩子嗎?
薑絨控製不住捂臉,才剛剛覺得要堅守彼此距離,不可以有瀆神的心思。
這叫她還怎麼堅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