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子夜鐘聲敲響的時候,每個聽到鐘聲的人都在等待著最後的審判。
苟富貴從沒有經曆過這麼煎熬的等待,但現在這時候他卻不得不安靜的坐在這裡什麼不做,什麼也做不成。
此時指揮大廳裡的那占據了一麵高牆的巨大屏幕上已經不再是各國首腦和勢力的視頻畫麵了,那早早的就被切換成了北鬥衛星監控的全華州、乃至全球的畫麵。
大家都在等待著、也畏懼著世界會以什麼樣的方法毀滅?
是無法解除的天災嗎?還是“砰”的一下整個世界就爆炸了?
越是等待越是焦灼。
隻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全球的監控畫麵並沒有產生什麼突然的變化,甚至連小幅度的地震或者火山爆發都沒有,一切正常又自然,哪有半點世界末日的樣子?
屠部長僵硬的扭動了一下脖子:“小趙,現在幾點了?”
勤衛兵的聲音有些乾澀的響起:“報告部長!現在時間00:05分!”
屠部長眨了眨眼睛。
這就過去了5分鐘嗎?為什麼他感覺就像是過了半個世紀。
“那,地球沒有爆炸啊?”
屠部長這麼穩重的人都有些傻地問出了這句話。
整個指揮大廳裡的氣氛也有些懵。
然後,沒有被掛斷的國際視頻通訊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人大聲的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地球沒有出問題!沒有進入末日!!我早就說過了不是?那小子說的話又沒有人能夠證明,憑什麼他說一個月就是一個月?”
“現在事實證明一個月就是假的!我們可是解決了二十個崩毀的末日之門,最後雖然還剩下兩個!但也隻剩下兩個了啊!”
“隻剩下這兩個崩毀的末日之門裂縫,怎麼可能就造成世界末日呢!之前的末日之門可是有一百零九個啊!”
大韓的負責人無比興奮地在視頻中手舞足蹈,話語中都帶著嘲諷。
而他的話也讓其他神情嚴肅等待著判決的負責人們開始騷動起來,神情也不自覺的開始放鬆。
是啊,現在已經距離一月之期過了八分鐘了,末日不是還沒有出現嗎?
所以,他們是不是還有時間和機會,去處理北美洲的生物病毒以及日國的核輻射異變?
或者,末日根本不會再出現了,他們全世界努力到現在,已經成功的拯救了他們的地球了?
“嗯,那位華州的勇者在嗎?現在這種情況,你有什麼看法嗎?”
有負責人忍不住開口詢問。
苟富貴還沒回答,大韓的負責人就搶先嗤笑出聲:“都這個時候了還問他乾什麼?”
“很明顯他說的話根本就不、”
大韓負責人的話並沒有來得及說完。
或者說,大韓負責人的話根本沒能傳遞出來——
他的聲音被一個更大的、在整個世界中響起的聲音給取代了。而那個聲音聽在每一個地球生命的耳中,都讓他們感受到了極致的恐懼與悲哀。
那是世界的哀鳴。
而後,末日開始了。
那可怕的消亡是從北美洲和日國開始的。
在這兩個沒有及時解決崩毀之門的國度開始在衛星監控的世界地圖上消失。
是的,消失。
不是忽然被大地震震到了海洋之中、也不是突然隕石墜落滅掉了一整個國度。
而是從崩毀之門的災難區域開始消失、而後一點點的蔓延到整個國度。
那畫麵十分神奇,且帶著無聲的驚悚。
就像是一幅畫,被人用橡皮擦掉了一部分。可地球從來都不是一幅畫啊。
屠部長在呆滯許久之後忽然大聲喊話:“去!探測一下日國、日國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華州和日國隔海相望,如果日國消失,那麼這“消失”一定會蔓延到華州這邊。
就算、就算他們對現在的末日毫無辦法,可、總是還想要掙紮、總不能坐以待斃的啊。
可這種無聲的驚悚還沒有結束。
宋三川聲音乾澀地指著全球的衛星監控圖:“那些突然出現的黑色線條是什麼?!”
謝天狼頓了一下,而後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似的猛地衝到指揮大廳的窗邊向外看。
入目的就是天空之中那正在緩慢張開的巨大黑色裂縫。
那很像是之前憑空出現的“末日之門”,但又不完全相同。
“末日之門”是突兀地出現在“世界裡”的黑色漩渦,是可以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
但此時在天空之中出現在的黑色裂縫,卻好像不在“世界裡”,而是“世界本身”的巨大的傷痕。
苟富貴和屠部長等人也看到了這巨大的、一道道的天裂。
苟富貴忽然轉頭看向衛星地圖,一眼掃過去,就發現這代表著天裂的黑色線條,加起來剛好是一百零七個。
“……這是原本末日之門的位置。”
他們辛苦了大半年努力修補回收核心而關上的末日之門,竟然在這個時候、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又以另一種樣子重現了。
就像是曾經努力縫補的傷口,還沒有完全複原,就又崩裂開來了。
而這麼多傷口同時崩裂複發,這個世界還有救嗎?
在這個時候,剛剛因為屠部長命令跑出去的勤衛兵麵色蒼白地回來了,他帶回來了一個更糟糕的消息。
“部長……根據研究所研發的高空探測器所拍攝到的畫麵……日國,真的消失了。消失的地方形成了黑色的空洞裂縫,那空洞裂縫從四國島開始、然後是本州島、現在已經蔓延到北海道和四國兩個南北極端的島了。”
“……根據研究組的測算,大概一小時後日國整個國度就會完全消失、三小時後巨大的空洞裂縫就會蔓延到華國……”
勤衛兵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指揮大廳中一片死寂,即便是屠部長也不知道這時候該怎麼指揮。
他幾次張口又閉上了嘴。
最後,突然歎息了一聲:“……都散了吧。還有三個小時的時間,或許還不到三小時的時間,都……去和自己的家人彙合吧。”
事已至此,無力回天。
那就不要連最後的時間都困在這裡,徒留遺憾。
整個指揮大廳裡的人都愣住了,還有人想要說什麼,然而華州領導人的聲音卻在這個時候在大廳的廣播裡響了起來。
【諸位,為華夏、為人民拚命到現在辛苦了。】
【既然命運如此,結局已定。諸位就不要困守此地,都回家去罷。】
【諸位都是人民的英雄,即便結局已定,我仍要代替華州人民對各位說聲感謝。】
【謝謝。然後,回家吧。最後的時刻,就和最重要的人在一起吧。】
領導人的聲音消失,大廳之中的戰士和研究者們一個個都紅了眼眶。
不過,很快他們就和自己一起拚命的戰友狠狠擁抱,然後帶著沉痛與不甘一個個離開了。
苟富貴此時還在窗邊,他看著天空中那巨大的裂縫沉默不語。
“你不去找你姐姐嗎?”
那低沉又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苟富貴沒有轉身也沒有低頭,“我姐會來找我的。”
這裡是整個末日指揮的核心點,就算是真的要消失,他也要在這裡站到最後一刻。
謝天狼把人拉在懷裡抱著,和他一起看著天空中那巨大的裂縫。
“那我陪你一起。”
苟富貴輕笑了一聲:“就算我走你也不會走。”
說到底,他們都不甘心。
二十分鐘後,鄭榮華果然跑著衝進了指揮大廳,當她看到自己的弟弟就在指揮大廳的窗邊坐著的時候,她那張美麗的臉上終於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她快速跑到自己弟弟旁邊,毫不客氣的從謝天狼懷裡把弟弟給搶了過來。
“富貴兒不怕,姐姐在呢。”
苟富貴想笑,又覺得鼻子有點酸。反手抱住姐姐同樣拍了拍她,“榮華不怕,弟弟保護你。”
這姐弟相偎依的情景,就像是十六年前那個陰暗的夜晚,讓人感到絕望又有小小的慰藉。
整個世界的人類清楚地看到了末日無可更改的軌跡,而後因此陷入了巨大的絕望和沉默的恐慌。
所有人都在等死。
所有的生命也應該都在等死。
不!
並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在等死——
苟富貴此時依然抬頭緊盯著天空,而後他忽然身體一振,再次從眼角鼻孔耳朵之中流出了血線。
“富貴?!”
鄭榮華驚呼起來。
長發的青年卻閉著眼,扯出了一絲笑:“沒事,姐。沒事。”
線路不好,他沒能接通上【世界】,但還能再試試,再試試!
鄭榮華不知弟弟要做什麼,但她最後隻能咬著牙抱緊他。
而在這時,忽然一隻無比巨大凶猛的蒼鷹嘶鳴著振翅衝入了那天空中的裂縫之中!
無影無蹤、消失不見。
而這就像是一個衝鋒的號角,原本空曠的隻有白雲的天地間,忽然振翅飛起了無數的飛鳥。
它們全都嘶鳴著、尖叫著、義無反顧地衝進了那巨大裂縫之中!
飛鳥們鋪天蓋地,讓整個天空都熱鬨了起來。
苟富貴陡然睜開了侵染著血色的雙眼,看著這些集體自殺的飛鳥和那巨大的天裂心中一震。
【……來……】
他猛地站直了身體,轉頭就喊了一聲同樣沒有離開的屠部長:“屠部長!!”
謝天狼的聲音幾乎和苟富貴同時響起:“屠部長!!”
“監測部還有人嗎?!還能監測嗎!!”
屠部長原本佝僂的身體猛地直起:“我問問!問問、”
“不用問了,研究部和監測部的人都在,大家……都回來了!”
司無涯的聲音在廣播通訊中響起。
怎麼走的又怎麼回來,因為還是不甘心!!
“要調查什麼?!你們發現了什麼!”屠部長直接大步走到苟富貴和謝天狼旁邊,而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看到了那自殺一樣向著巨大裂縫衝擊的飛鳥。
“讓監測部監測一下巨大裂縫周圍的能量和裂縫的大小,看看……看看裂縫有沒有縮小。”
“還有重點監測華州的十四個裂縫周圍的情況,看看有沒有其他的動物……或者植物異常。”
於是,二十分鐘後,在指揮大廳的所有人就看到了那讓人類為之震撼的畫麵——
在華州十四個世界裂縫的每一個裂縫周圍,此時都有著無數的“生命”在“自我消亡”。
大到從森林中走出的象群、小到成群結隊的蟲蟻,無數“生命”都在主動往裂縫之中去。
“天啊……它們是瘋了嗎?不知道那裡是死路?!”
“……不,它們知道。所以,這些主動送死的動物昆蟲、甚至短時間內枯萎的植物裡全都沒有‘幼崽’和‘幼苗’。”
“這是成年和老年的動植物們在用自己的生命填補世界的‘窟窿’,以期留下來的生命的延續。”
這是名為“獻祭”的生命的悲壯樂章。
“……但有用嗎?”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監測部負責人難以置信的聲音。
“有。”
“根據能量和裂縫的大小範圍檢測,巨大的裂縫真的在縮小。”
所有人都看向他,目光陡然如炬。
“那!那豈不是說世界還能救?!”
“天啊這太好了!世界還能救!我們都還有救啊啊!!”
然而苟富貴發現負責人的表情並沒有變得輕鬆。
果然,監測部的負責人閉了閉眼,聲音沙啞至極:
“但是根據我們的初步能量測算,如果想要讓華州的十四道裂縫全部閉合的話……至少也需要十億生命填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