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有無數個理由去惡待她,可又全都被一個理由擋回去了——即使被那樣對待過,他也還是喜歡她。
這顆種子從年少時就已經種下,至今已經無法拔除,葉落以後,根也不朽。
是了……剛才,看到了她邋邋遢遢地站在池中時,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快慰,而是——舍不得。
可是,她語焉不詳的那件事,難道就這樣揭過去了嗎?
顏千瀾眼神變幻莫測,寧婧被他看得滿頭問號。
半晌,他終於冷哼一聲,道:“上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麼讓彆人欺負你的?丟人現眼。”
莫名其妙被罵了幾句,寧婧微微一愣,連忙道:“好!”
寧婧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觸動了顏千瀾,自從那天晚上,被他看到自己在池中鏟青苔後,顏千瀾對她的態度,慢慢地有了和緩的跡象。
除此以外,他把原本留在三重中的人都清了出去,寧婧雖然覺得自在不少,但這就意味著,她要乾的活更多了。(=_=)
所以,這一舉動,還是微妙地把她折騰得夠嗆。
從前,顏千瀾總是臭著一張臉,對她愛理不理的,寧婧也不敢隨便撩他說話,就怕刺激到他,又扣人品值。隻是,那晚之後,人品值就沒有再出現過瞬間清空、瞬間拔升的鬼畜情況。時高時低的現象還存在,隻不過,變得溫柔了許多,變化的幅度,頂多就是三五點而已。
心情的好轉,也體現在了平時對她的態度上。雖然也總是不冷不熱,沒幾句好話,可說話的次數卻變多了,還會一起吃飯,甚至隱隱有了從前的感覺,隻除了兩妖都默契地對那個芥蒂一字不提。
一個人是閉起心房拒絕她,還是願意嘗試著接納她,寧婧是能感覺出來的。她也比以前放鬆多了——不再一言不和就扣光人品值,真是棒棒噠。
隻可惜,她不可以把當初坑他的原因說出來,更不願意敷衍他——畢竟什麼借口都有漏洞。所以,顏千瀾的心結注定很難解開。
不過嘛,他們相處的時間也不多了,若能保持這種平和氣氛,寧婧已經心滿意足了。
等顏千瀾第一次天劫到來,正好可以忘掉一切,她也要離開了,豈不是完美。
如此平和的日子,轉瞬就過了三個月。
嶠山入冬了。
入冬的時候,山裡會長一種果子——就是寧婧當初特彆喜歡吃的那種。那會兒冬季趕路時,她還摘了一路、吃了一路。
不知道是不是妖精都喜歡這個味道,寧婧知道很多小妖都愛摘這種果子,碾碎取汁,再發酵成酒。它們的保質期很短,從樹枝上摘下來後,必須新鮮取用,所以廚房也沒辦法蓄積它們。大概這就是它們特彆鮮美爽口的原因吧。
這天,顏千瀾恰好不在,寧婧便去了二重找岐蘇敘一敘——這隻小鬆鼠是她在嶠山裡為數不多、可以暢快地聊天的朋友了。
不巧的是,去到的時候,岐蘇正要出門。原來他也是為那些果子而去的。
前幾天下了冬季的初雪,眼下天空澄澈,空氣清新,寒冷也阻擋不了愉快的心情,十足十是個出遊的好天氣。
岐蘇當下就邀請寧婧與他一同去摘果子,寧婧想了想,今天沒什麼事做,去的地方也不遠,就在嶠山內,便答應了。
印象中,厄運降臨的天氣,必然是陰天小雨的。寧婧很難想象,在這麼好的一個日子,她會遇到做任務以來最可怕的劫難。
若她早知道,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會踏出顏千瀾的房間一步。
那一天,她和岐蘇相攜著踏出嶠山最外層的屏障,往平常其它妖怪最常去的地方采摘那種果子。去到後卻看到那樹枝光禿禿的,大概是因為今年的雪來得早,果子結得少,早就被其它妖怪截胡了。岐蘇不免失望,寧婧看天色尚早,便提議陪他去林裡找找,她記得還有彆的地方有這種果子。
兩妖在雪林中暢談著,一時又為雪後嶠山壯麗迷人的景色著迷,一時又顧著議論果子的幾種吃法,樂嗬嗬得很,以至於沒有發現——嶠山的安全區域內,到底是什麼時候,混入了數隻饑餓轆轆的狼妖。
以及,這些狼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尾隨著他們的。
它們很餓,餓得無法維持人形,餓得必須立刻進食。
在發現狼妖的當下,寧婧與岐蘇這兩隻弱雞的妖怪,自然是沒有打算以卵擊石,否則鐵定被吃掉。他們把所有的妖力都用在了禦風上,竭儘全力逃跑。
他們所處的地方,離顏千瀾劃下的第一道屏障不算近,但若是沒有阻攔的時候,通過禦風,很快就可以回到那兒去。
可寧婧當天遇到的不是畜生,而是有智慧的妖怪。他們本就是比寧婧和岐蘇更高等的妖怪,精通於變形,又有狼族的合作捕獵習慣,腹中又有內丹,在林中以包抄的隊形展開追捕。
在樹木間東繞西繞,躲避突然升起來的屏障,路程變長了。拜他們的靈活性、以及係統的不斷提醒所賜,他們多次都堪堪避開了狼妖以幻術升起的障礙物。
隻是這樣一來,他們內丹的法力,也在不斷損耗著。
全盛時期的香菜精和鬆鼠精,也勝不過狼妖絕對的力量碾壓,更何況是內丹半空的現在?
寧婧還記得她被狼爪劃拉到腹部時,岐蘇絕望的叫聲。岐蘇拚儘全力,把她抱入了一個用以捕獵的陷阱裡。陷阱裡有數道尖刀,寧婧藏在側麵,狼妖由於本就虛弱,無法變回人形,也沒有太多的妖力再去弄走陷阱裡的東西,所以,哪怕瀕死的寧婧就在陷阱裡,它們也下不了嘴。
岐蘇滿臉是淚,哆嗦著說“對不起”,讓寧婧等著他找救兵來。
岐蘇後來是怎麼走的,寧婧並不知道。
血液流失的時候,會帶走四肢的餘溫。從四肢到軀乾,體表溫暖的麵積越縮越小。等心臟也感覺不到溫度的時候,就是人的死期了。感知到溫度正從自己的四肢開始收回,生命力不斷流失,卻無法阻止,是一件非常絕望的事。
既然同是生靈,料想妖怪和人沒什麼不同。唯一差異的是,妖最後一個溫暖的地方,是內丹。
這種瀕死的感覺太過逼真,又不是係統安排的死亡,所有的痛覺都在。寧婧躺在雪地裡,茫然地望著青碧色的天空,雙眼開始失焦。
係統一直在寧婧耳邊說話,讓她保持注意力,教她怎麼堵住傷口。寧婧一開始還白著臉回答兩句,並且按照係統的教導,用衣物堵住流血的傷口。
可到了後來,她就說不出話了。失血、低溫、再加上重傷,這是寧婧最靠近死亡的一次經曆。
在失去意識的前夕,寧婧的體溫,已經和雪水沒有什麼差彆。
她最後聽見的,是係統在腦海裡不斷喊她的名字,讓她保持清醒的聲音。
死到臨頭,她還迷迷糊糊地想:奶奶的,都97%了,任務失敗太可惜了。
隨後,她便墜入了黑暗中。
那裡沒有痛苦,也沒有絕望,隻是一片長久的寂靜。
在長達一個世紀的無聲裡,寧婧以為自己會死去,然後,這個見鬼的任務,就會直接以失敗告終。
結果她沒有死去。
再醒來的時候,寧婧躺在了床榻上,有種渾身發僵的感覺,好像已經躺了很久了。
係統的聲音竟變得如此親切:“你醒了。”
寧婧茫然地開口:“統統……”她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因為太啞了:“任務結束了嗎?”
係統:“沒有,你還活著,還在第二個任務裡。隻不過,昏睡了整整一年。”
“一年?!”寧婧腦仁發昏,立刻想要坐起來。渾身卻懶懶的沒力氣:“對我來說,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等一下,我明明記得我內丹裡的妖力,已經徹底流空了啊。”
回憶起了那讓人心驚又絕望的一幕,寧婧依然心有餘悸——她用力地堵住傷口,可鮮紅的血液依舊不斷湧流而出,幾乎能用“噴”來形容。身下的泥土吸收了血液,新雪過後的空氣,也彌漫著一股腥氣。
隨著失血,她漸漸地就沒有意識了。
還有,她記得她被狼妖開膛破肚了,連蠕動的腸子都能看見!這就是她沒辦法再跟著岐蘇逃跑的原因。
想到了這個,寧婧脊背就一陣寒意,她暈乎乎地扶住了床欄,一手迅速拉起了衣服,頓時傻了眼——她的肚皮光滑緊致,毫無疤痕,哪裡有被開膛破肚過的痕跡!
寧婧覺得自己記憶有些混亂了。
她明明受了重傷,到了最後,連內丹也徹底變冷了。
妖族的內丹,類似於她那個世界的能量儲存器,供應給妖族的活動和幻術的能量,其重要性,甚至比心臟更甚——有了內丹可以重塑生命,反之則不行。
內丹和儲能器最大的不同點,就是它並非冰冷的人造產物,而是具有生命力的。若是把內丹取出,妖族就會瞬間變成原型死去。即使內丹仍在體內,若它長時間沒有血液的滋潤,就會枯萎壞死,藥石難治。
至少,在她昏過去的時候,寧婧確認,自己的內丹已經走到了強弩之末。岐蘇即便找了神醫過來,黃花菜也都涼了。
這……不太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全章重寫+增加了3000字內容,
請看過的讀者重看一次。
--2017.1.1804:43媽呀快天亮了,我要去睡覺了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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