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隻有彈指的時光,可卡爾洛一輩子都忘不掉她舉弓瞄準他的這一幕。
被那個箭頭指著,他的防備與反擊能力似乎全然瓦解了,好像被掐住了七寸的蛇,忘記了怎麼逃開。
太可笑了。他千裡迢迢帶回來的弓,居然成為了對付自己的武器。
夕陽落入地平線前的最後一縷光輝,模糊了寧婧的輪廓,卻更突顯出她堅定清晰的眸光。那往前平展的手臂穩固到了極致,弓如滿月,隻要右手的食中二指鬆開,這根箭矢就會飛射而出,穿透卡爾洛的心臟。
後方的獵人們驚喜而混亂的聲音夾雜著從遙遠處傳來——
“希彌爾,穩住!我們馬上過來!”
“瑞拉支係的人魚隻有**才能賣出高價,彆射心臟!”
“快點過去!都把網準備好,我們把他活捉了!”
……
在兩人對峙的這片空間裡,外界的聲音如此遙遠,空氣仿佛也凝固住了。
興奮的獵人越來越接近,寧婧維持著拉弓的姿勢。餘光在海水裡掃了片刻,她忽然看到了一個慢吞吞移動的黑影,心裡頓時有了主意。她悄悄把對準卡爾洛心臟的箭頭,往右下方移了半寸。
隻可惜,卡爾洛並沒有看到她這個細微得難以察覺的動作。
在心裡倒數著時間,忽然,寧婧的食指動了動,抬起下巴,無聲地對卡爾洛做了一個“快走”的口型。
卡爾洛瞳孔猛縮。
水下的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手心,卡爾洛硬生生地把理智從震怒中拉了回來。他深深地看了寧婧一眼,眼底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緒:“希彌爾,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話音剛落,他便依言轉身紮入了海裡。
同一瞬間,寧婧鬆手放箭!
箭矢嗖地一聲,像流星般飛出,穿透了波濤,消失在了洶湧的浪裡。隻是,本該朝著卡爾洛的要害飛去的箭矢,因為一個細微的偏側角度,差之毫厘,謬以千裡,最終擦著卡爾洛的腋下肌膚,狠狠地釘入了一隻在他身下潛遊的海龜身上!力透龜甲!
射中了!
寧婧後背被冷汗濕透,手心滑溜溜的,差點兒握不住震顫的長弓。
沒錯,她一開始就打算放水。
若是卡爾洛被活捉了,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在現場的人裡,唯一能放水讓他離開的,就隻有她一個人。所以,她必須充當獵殺卡爾洛的主力,才能把握主動權。
可是,該怎樣放水,才不會惹來其他獵人的懷疑呢?這就是考驗把握時機的能力的時候了。
若不是這具身體的射箭技能滿點,寧婧還真不敢鋌而走險用這招——若技能太拙劣,不僅瞞不過其他獵人毒辣的眼睛,更有可能會真的射中卡爾洛的身體。
海水傳播血味的速度太快了,一旦負傷,肯定會引來方圓幾裡內的猛獸,還因氣味泄露,而沒法藏住自己的行蹤,可以說是非常麻煩。所以,這擦邊箭一定要射好。
寧婧本來是打算直接射空的。估摸著差不多該演完這場戲時,她卻瞄到了水下有一隻慢吞吞遊動的海龜,頓時改變了主意,把箭射到了海龜身上。
海龜不像魚那麼脆弱,龜殼能替它抵禦一部分箭矢的衝力,不會立即死亡並變成浮屍。在受傷後,求生本能會讓它忍痛逃離這片海域,總而言之,不會當場穿幫。其次,從龜殼裂痕漫出的血,恰好能掩蓋卡爾洛沒受傷的事實——畢竟,以希彌爾射殺獵物的準頭,射空是很罕見的事。
而之所以要倒數,而不馬上射殺海龜,是因為她需要讓血液在海麵停留到眾人看到的那一刻。太早下手,血液肯定會散掉。
定了定神,寧婧想起船上還有另一把弓架在船頭,連忙以小幅度動作,不引人察覺地把它踢進水裡,以免因為憑空多出一把弓而穿幫。
剛掩飾好,其餘的獵人便已經到了。
眾人衝到了寧婧身邊,一起看向了前方的海麵。
夕陽終於沉入了海平線下,剛才被映得暖融融的海麵隨之變為了一片陰森森的墨藍。目之所及的幾米遠,一股暗紅的血液在水麵徜徉。但是,中箭者卻一直沒有浮出水麵。
“怎麼回事,那條人魚是逃了嗎?還是死掉了?”
“沒浮出水麵,應該是逃掉了。”
“豈有此理,按這出血量,傷口應該很深啊,怎麼可能還有力氣跑掉?”
寧婧籲出一口氣:“我瞄準了他的腰部。可他的動作太靈活,箭頭偏了,不是致命傷。”
“太可惜了!那可是瑞拉支係的人魚啊!一條抵得上十條希泊支係的人魚……他應該沒遊遠,找個人下去看看吧。”一個獵人指著洛特道:“就你,新人,下去看看吧。”
“好的。”洛特一愣,麻利地脫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健碩的小麥色上半身,就要往水下跳。
“彆去。”寧婧怎麼可能讓他壞自己的事,立刻橫手攔住了他,阻止道:“暴風雨快來了,下去太危險。我們收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