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凡妮莎每天都瘋狂練舞。她吃飯時在想舞蹈的動作和韻律,上學的路上一路跳著舞步來到學校,上課時腳放在桌子下麵悄悄練習舞步,每天回到家後馬上放下書包開始跟隨音樂起舞,直到半夜才洗漱睡覺。
她完全沉迷其中,芭蕾舞燃燒起了她全部的激情,她從未這樣全身心投入於一個事物,她仿佛感受到生命在燃燒。
她渴望能成為領舞,光束照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這個舞劇是經典的浪漫主義悲劇《吉賽爾》,講的是一個鄉村姑娘愛上了一個英俊多情的貴族公子,當她知道心上人有婚約後突發心臟病身亡。這個貴族男子到她的墓前祭奠她,吉賽爾化作靈魂與他共舞。
“不甘於墳墓中的寂寞,在她們死去的心靈中,在她們死去的腿腳中還繞捎著生前未滿足的對舞蹈的激情,於是她們半夜從墳墓中爬起來,成群結隊地走上大界。”
等到下一周選領舞的時,她已經將所有的舞步爛熟於心,每一個動作能都完美地卡在節奏上,她不僅僅是是舞步,她融入了強烈的感情。她就像已經去世的吉賽爾,因為執念而化為靈魂重新出現。
因為她出色的表現,最終,她被選作領舞。
之後她的生活更加忙碌,不僅周六要來舞蹈班,周日老師還會給她單獨開小灶。
這是她每個星期最快樂的時光,尤利婭幫助她理解了舞者的使命,更理解了舞蹈的本質。
“你要把你的生命給它,這樣,你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凡妮莎和她相處極為舒服,她前世也學過藝術專業,做過作品集,那個藝術老師自我評價極高,不容許凡妮莎不滿意自己的作品,她總說:“你不夠自信。”她認為在她的幫助下,創作的作品就是最好的,不喜歡就是她自己的問題。當凡妮莎提出質疑時,還對她說:“這都是你的問題,你的審美能力不夠好。”
但尤利婭不同,她一直都保持自我反思和進步,她從不會剛愎自用,認為自己的權威不容挑戰,當凡妮莎提出不同的看法時,她總能認真聽取她的意見
,不會因為凡妮莎和她想法相悖而內涵她。
尤利婭是完全不同的老師,她包容、開放,也尊重學生。後來凡妮莎曾經感謝過她:“引領我走上舞蹈之路的人是尤利婭,她讓我明白什麼是真正的舞蹈,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舞蹈家。”
《吉賽爾》在芝加哥話劇院進行表演。這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大劇院。
凡妮莎的父母都來到現場,期待她的表演。
馬龍同樣來觀看她的演出。他隱沒在人群中,凡妮莎躲在舞台的一側悄悄向裡看,卻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他被一片巨大的陰影所籠罩。
馬上就到她上台的時候了。上台前,他們互相打氣。
燈光暗了下去。幕布合上,凡妮莎深深吸一口氣,燈光再亮起來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了舞台上,無數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音樂響起。她隨著韻律翩翩起舞,她將自己想象成可憐的吉賽爾,她愛上了那個貴族公子,他們的愛情是那麼炙熱而美好,音樂一轉,這美好的幻想被打破了,露出了殘忍的真相。
她進入到了這個人物之中,她忘記了這是舞台,她隻是不停地跳舞,跳舞,一直在跳舞……後來她化成了鬼神,為了自己的愛人再次出現,他們在月下舞蹈,跨越了生死和階級的悲歌。
一曲終了。台下響聲如雷。凡妮莎好像瞬間從幻境中回到現實。
她優雅地謝幕,隨著舞伴而下。
“你表現得太棒了!”尤利婭衝上來抱著她。
跳完舞後,有兩位蘇聯人到後台找她,誇讚了她的表演,說她很有天賦,問她想不想報考莫斯科芭蕾舞劇團的附屬中學。這是世界上曆史最悠久、知名度最高的芭蕾舞學校之一。
“不用去俄羅斯考試。我們會錄像給蘇聯的老師參考。”他們這樣告訴凡妮莎和她的父母。
凡妮莎同意了,試一下又不麻煩,而且這些老師都是芭蕾舞界赫赫有名的大師,如果能給她提出一點建議,她將受用無窮。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她成功拿到了莫斯科芭蕾舞劇團附屬學校的offer。中專/製,8年。畢業後可以接著讀4年大學,也可以考其他的劇團成為正式的芭蕾舞演員。
“你的表演非常動人!”蘇聯的老師
們一直在誇她。
她一下變得茫然。真的要去蘇聯嗎?蘇聯和美國相距那麼遠,如果她去了蘇聯,她的父母怎麼辦,馬龍怎麼辦?
她記得馬龍的傳記裡麵寫過,馬龍在初一的時候會由於父母的離婚離開埃文斯頓,跟著媽媽搬到加利福尼亞。她問:“可不可以過兩年,我再去蘇聯?我有一件事,可能要過兩年才能完成。”她想陪著馬龍,一直到他搬家。
但是蘇聯的老師說:“到那時候,你可未必能再去蘇聯了。美國和蘇聯的意識形態差距很大,兩國的關係很可能越來越差。現在有藝術活動交流的項目,可是再過一段時間,就沒有人能說得準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你考慮清楚,錯過這一次,可未必有以後。”
凡妮莎真的好想跳舞啊。她想一輩子都跳舞。她從未有過這樣幸福而強烈的感受。前世,她是傳統的好學生,好好學習,考上某名牌大學,讀的是熱門的經濟專業。但她對經濟沒有任何興趣,她也旁聽過法律等其他專業,而她同樣沒有興趣。
研究生時,她跨專業申請了新聞,她以為自己喜歡非虛構寫作,但是當她真的就讀這個專業時,她卻覺得……不過如此。生活好像就是這樣,沒多麼好,也沒多麼不好。
直到她看了《爆裂鼓手》,主人公對音樂的熱愛,完全超出了她能想到的程度。他似乎要把生命獻祭給了他的樂器。她以為這樣強烈的感覺離她很遙遠。
沒想到現在,她也產生了這樣濃烈的感情。
她想跳舞。她想每天都跳舞。即使是重複的基本動作的聯係也從不讓她疲倦,她樂此不疲地從每個動作中找到優點和不足,艱苦的訓練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她在舞池中總是高度集中精力、渾然忘卻時間。
她愛跳舞。
即使這是一條小眾的路,即使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學藝術。
“我想去蘇聯,我想要一輩子跳舞,我已經決定了。我從未有過像喜歡跳舞這樣喜歡過任何一個事物。如果我現在不去,我永遠都會生活在遺憾和悔恨中。”她對爸爸媽媽說。
“背井離鄉的生活很辛苦,而且語言不通、文化差異也很大。蘇聯和美國隔著大西洋和歐洲,
交通也不便利,這八年裡你幾乎都不能回家。美國也有芭蕾舞學校。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