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麗泰嘉寶(1 / 2)

凡妮莎又說:“馬龍,你是一個難得的演員,難得的藝術家。我真誠的希望你能夠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你所渴望的一切,其實都取決在他你的手中。如果你能夠真的想通,那麼你一定能夠和一個善良溫和的女孩墜入愛河,建立起穩定而美好的愛情,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馬龍沉默一會兒,問:“那為什麼你不能?”

凡妮莎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選擇說出來,她直視著馬龍:“因為你的性格中,沒有觸動到我的地方。”

馬龍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死死的盯著凡妮莎,似乎想要分清她的說法到底是借口還是她真實的感受,凡妮莎微微仰著頭,直視著馬龍的眼睛,目光非常坦蕩。

許久,馬龍終於移開了眼神,他低下頭,頭頂上的燈光忽閃忽滅。他的神情顯得黯然而蕭索,他一言不發,轉身離去。黯淡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他漸漸融入黑色的陰影中。

凡妮莎看著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極輕微地歎了口氣。就像一根極其細微的針輕輕戳了一下她的心臟。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早點把話說清楚也是對馬龍負責的表現。

燈火通明的街道上,馬龍一個人在人群中穿行,他漫無目的走著,凡妮莎的話刺傷了他。他隨便走進一家酒吧,要了一瓶威士忌就開始獨自喝酒,他的身影顯得非常寂寥,他喝醉後在酒吧昏睡了過去,直到酒保把他叫醒。

半夜了。酒吧要閉館了。馬龍這才搖搖晃晃地往酒店走去。他跌倒了路上,索性坐在台階上,抽了一根煙,不說話,在夜色中發呆。有人試圖向他搭訕,但他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興趣。

凡妮莎回到酒店,繼續和卡讚商討工作。

卡讚正在修改分鏡頭腳本,今天看到演員們的表現後,他產生了新的靈感,他添加了許多特寫鏡頭。費雯麗和馬龍的演技都極其完美和驚豔,特寫鏡頭能夠更清楚地展現他們的情緒。

凡妮莎在好幾個劇組呆過,有極其優秀的導演,但也有半吊子不懂的導演。她意識到一個好的導演不僅能夠為調/教演員使他們呈現出自己希望的效果,而且可以通過鏡頭語言的使用使觀眾感受到相應的情緒。好的導演手裡不會有差的演員,在他們的□□下,演員能夠奉獻出恰到好處的表演。

在《圍殲街頭》拍攝的時候,卡讚就對演員該如何表現有非常詳細的設定,恨不得具體到他們的每個動作和每個表情,但在拍攝《**號街車》的時候,卡讚卻放開手讓兩個人自由發揮。費雯麗和馬龍的表演,有時能夠帶給他以意想不到的火花。

馬龍性格雖然一向桀驁不馴,不聽管教,但他本身對角色有著極高的領悟力,而且多年舞台劇的表演經曆使他具有豐富的經驗,他的表演就連費雯麗都為之驚豔。費雯麗甚至私下裡和工作人員說,馬龍白蘭度未來一定會成為極為優秀的男演員。

卡讚脾氣暴躁,對工作極為嚴苛,但他卻是一個願意提攜後輩和新人的導演,他有時間的時候也會給凡妮莎講解分鏡頭的設計和鏡頭的構圖,比如電影中有一幕鏡頭攝像機從中景逐漸前推,費雯麗的臉逐漸放大最後變成特寫鏡頭,這樣的設計是為了讓觀眾進入她的內心世界,和她產生深刻的共情。

凡妮莎進步的很快,她對此非常著迷。電影是一門綜合的藝術,光影和鏡頭語言的使用對於電影的呈現極為關鍵,她目睹劇本如何從字符的搭配變成視覺上的呈現。場景和背景的設計,場麵調度也就是人物的走動是如何表達人物的關係,以及每個分鏡起幅和落幅的變化,鏡頭的打光,都是一門學問。凡妮莎被深深的吸引在其中。

很快電影就正式開拍了。各個崗位的工作人員全都集中在一起。儘管凡妮莎已經跟過一次《圍殲街頭》的劇組,但這次的拍攝卻讓她更加緊張和期待。她心裡也篤定《**號街車》的攝製一定比《圍殲街頭》還要優秀,畢竟導演、演員、攝影、編劇以及剪輯和錄音都是頂配般的存在,搭配在一起能產生珠聯璧合的效果。

凡妮莎注意到奧利弗勞倫斯也出現在現場。費雯麗天資卓越,但情緒敏感脆弱,隻有極為親密的人在現場陪伴她,她才能夠放鬆的表演,把自己沉浸在人物其中。而作為當時最成功最有影響力的一位男演員,能夠拿出兩個月的時間陪著妻子待在劇組,這是很難得的。

而且,兩人的婚姻這時候已經產生了裂痕,這樣的做法,或許是為了補救這段婚姻,也或許是為了陪伴費雯麗,但無論如何,他的確是推下了許多工作來到紐約。

凡妮莎覺得有些動容,看著兩人站在一起的身影,尤其費雯麗望向勞倫斯的眼神,那麼炙熱而深情,仿佛用生命來愛這個男人。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世事易變,這段傳奇佳話最終也逃不過粉碎的命運。1960年奧利弗勞倫斯愛上瓊·布萊特,向費雯麗提出離婚。而六年之後,一代佳人香消玉殞。而她後來說過:“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有兩件事我一定會做:一是成為偉大的演員,而是我會嫁給奧利弗·勞倫斯。如果必要的話,我會向他求婚。”

這時費雯麗正坐在化妝間內,化妝師安妮正在為她進行裝扮,她靈巧的雙手在費雯麗臉上巧妙的擺動,最後她在鏡子中慢慢變成年華逝去的老女人。妝容把她扮得更加脆弱而消瘦。奧利弗坐在旁邊讀這個劇本,他在讀斯坦利的角色。奧利弗對於這種粗野狂放的角色沒有什麼興趣,之所以會讀他的台詞是因為費雯麗的要求,費雯麗好奇勞倫斯扮演斯坦利的腔調,而果不其然,勞倫斯念白下的斯坦利,一洗粗野狂放之風,看上去像不幸墮入深淵的中產階級的男人。典型的奧利弗·勞倫斯的氣質。

電影中飾演布蘭奇妹妹斯黛拉的是金亨特,飾演布蘭奇最後愛上的男人米奇的是新人男演員卡爾·莫爾登。兩人同樣都是話劇舞台出身。金亨特後來淡出好萊塢,而卡爾莫爾登憑借這部電影打開了好萊塢之路,未來還成為了美國電影學院和科學學院的主席。

但這時,兩個人還是不折不扣的新人。劇組中唯一的大牌明星是費雯麗,經常會有粉絲來劇組探班,想要費雯麗的簽名和合照。

卡讚坐在監視器前,凡妮莎要替他向演員和其他人員傳達他的想法。她需要準確的將卡讚的意圖傳達給彆人。馬龍也許是被她之前的話刺傷了自尊心,平時在劇組中碰到,馬龍會從她身邊麵無表情的經過,而兩人不小心對上視線的時候,馬龍會變得僵硬,然後馬上轉過頭去。他的眼裡顯得落寞而悲傷,凡妮莎覺得有些愧疚,但轉念一想,如果自己的話能讓這位花花公子發生轉變,能夠有些許的成熟,她那天掏心窩子的一段話,也就有了真正的價值和意義。

好在卡讚似乎也發現了他們之間氛圍的不對勁,之後沒有再讓凡妮莎負責接洽馬龍這邊的事物,而是另外排遣了其他的助理負責。

電影在紐約拍攝,有時會有馬龍在百老彙積攢的粉絲過來探班,青春貌美熱情洋溢的女孩子們,叫著馬龍的名字,拿著他的海報,他似乎也很享受這樣的熱情,但一轉眼,他又興味索然,草草地簽了幾個名字,便把她們送走了。圍觀的人都有些驚訝,畢竟電影的劇組沿用了話劇版的設定,而馬龍在百老彙演話劇的時候生活狂放不羈。如今這樣,看上去像是轉了性。但他們轉念一想,畢竟是馬龍白蘭度,過一段時間又會恢複放蕩不羈的生活。

這部電影中,凡妮莎最喜歡的場景是布蘭奇和斯坦利的第一次見麵,有隻貓叫的聲音嚇了布蘭奇一跳,她靠近了斯坦利,而後馬上就後退一步,但斯坦利卻繼續學了聲貓叫嚇她。在兩人之間,竟然存在一絲微妙的性張力。布蘭奇厭惡斯坦利,卻潛意識之中在賣弄自己的風情,而斯坦利對布蘭奇也是如此,厭惡他的浮誇和奢靡,以及矯揉造作,但性的本能卻讓他產生了一種征服欲,直指最後的悲劇結局。

鏡頭跟在布蘭奇身後,布蘭奇在牆柱後麵看著斯坦利,斯坦利推開大門走了進來,然後消失在牆壁後麵,之後費雯麗走進,給了馬龍一個正麵的鏡頭,他吃著口香糖,脫下了外衣,在屋子裡亂走,拿起一瓶酒,身上的內衣被汗液浸濕,然後他走到簾子後麵脫下來襯衣,之後換了一個嶄新的襯衣,兩人靠近對方,斯坦利略帶調笑的眼神費雯麗有些躲閃的目光。之後馬龍模仿了貓的叫聲。

在這個場景中,馬龍充分展現出自己的魅力,他帶起了一股內衣反穿的風潮,普通而廉價的白襯衣,在他身上卻稱得他荷爾蒙爆棚。

這一幕場景共拍攝了十一組分鏡頭,後來剪輯成電影的效果。凡妮莎注視著費雯麗,她非常欣賞費雯麗的演出。她的表演風格其實帶有舞台劇的誇張,但又和這個人物形象完美的貼合在一起。

凡妮莎不禁在想,好萊塢還有其他的女明星能夠出演這樣的角色嗎?似乎是沒有的,很少有巨星願意犧牲自己的形象出演這樣年老衰的女人,貝蒂戴維斯或許是極少願意的人,但她的五官並不符合布蘭奇曾經貌美華麗的設定。

而馬龍已經展露出了他的魅力。他脫下襯衣,露出健壯的身材,侵略性的荷爾蒙和粗野的性張力直接穿透了屏幕,奧利弗勞倫斯在旁邊觀看這一幕的時候,敏銳的觀察力讓他此刻就意識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演員或許會在好萊塢掀起一股巨浪。

他和馬龍在拍攝這部電影的時候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兩人經常在一起討論劇本聊天。在拍攝後期,奧利弗對這位新人演員的興趣,似乎能和自己的妻子持平。

費雯麗在拍攝這部電影的過程中,精神狀態越來越糟糕。她是體驗派的演員,她演戲方式和白蘭度不同,她靠的是自我犧牲和自我獻祭,靠的是完全走入人物的內心,她要把自己變成這樣一個人。布蘭奇是破碎的、頹敗的、絕望的和悲涼的,她沉溺於昔日的美好而不肯回頭看向真正的現實,她生活在虛影和妄想之中。想要詮釋出這樣一個角色,對她的心理會產生深深的傷害。

更何況這時費雯麗已經得了歇斯底裡症,她有時會在片場突然大喊大叫,亂摔東西,等她安靜下來後就忘記發生過的事情。

甚至還有一次,她直接精神病發作,被拉到醫院裡去治療,等她恢複之後才回來繼續拍。她被救護車拉走的時候,凡妮莎覺得非常擔心,很想去照顧她,但是費雯麗有自己的助理和丈夫在現場,而且凡妮莎還有許多工作任務要完成。這幾天劇組也沒有停工,卡讚臨時調整拍攝的順序,把沒有布蘭奇的分鏡頭提前到這兩天拍攝。

而很快費雯麗就坐著車回來了,儘管醫生說她需要更多的休息,但是劇組的時間耗不起,她馬不停蹄地繼續投入拍攝中。她完全是在透支自己的精神和生命力。

不瘋魔,不成活。這就是費雯麗。

勞倫斯曾勸過費雯麗多次,不要演這麼一個角色。但是費雯麗卻堅持要詮釋出布蘭奇。凡妮莎從心裡對費雯麗生出一種極高的崇敬。有一個極其熱愛的事業,願意為自己的事業獻出生命,這樣的人,無論如何都是令人極其敬佩的。

費雯麗,她把整個靈魂獻給自己熱愛的事業。

甚至所有人都覺得,費雯麗就是布蘭奇,或者說,她把自己變成了布蘭奇。隻要她往鏡頭前一站,她的絕望和脆弱,腐朽和破敗的氣質便完全綻放了出來。

在拍攝《**號街車》的過程中,凡妮莎最開心的事情莫過於結識了葛麗泰嘉寶。葛麗泰嘉寶是好萊塢最傳奇的女演員,1941年選擇息影,她是默片時代的女王。她後來被好萊塢評為百年來最偉大的女演員第五名。當然以她的性格,她並不會在意所謂的聲名。

她隱居後一向對**極為保密,朋友也非常少,平日從不參加宴會。幾乎沒有陌生人能見到她,她就像一個謎。

凡妮莎非常幸運地遇到了她。

伊利亞卡讚帶她去拜訪理查德海頓的時候,在他的家中遇到了這位傳奇的女演員。

理查德海頓同樣是一名著名的導演,但他在後世並沒有留下什麼名氣,比起劉彆謙卓比林比利懷德這樣的導演,理查德海頓幾乎不被人知曉。他拍的片子也沒什麼名氣,但在這個時代他也是名利場上的風雲人物。而且他性格古怪,不喜名氣,平時喜歡呆在紐約的家裡生活,同樣厭惡好萊塢的浮華。

或許是性格相投,同樣重視保護自己的私生活,他和葛麗泰嘉寶卻是很好的朋友。葛麗泰嘉寶一生極其神秘,她不喜熱鬨的生活,更愛離群索居,在巔峰時期宣布息影,從此一生隱居度日。

她厭惡彆人的關注到了一種什麼程度呢,關於這個大美人,有一個流傳已久的八卦,德國的傳奇女演員瑪琳黛德麗很喜歡她,想要和她結交,但嘉寶卻拒絕和她相見,一向呼風喚雨顛倒眾生的瑪琳第一次遭到如此直接的拒絕。令她許久都憤憤不平。但晚年她在接受采訪時,依然稱讚嘉寶的美麗。隻是當記者問到,她是否和嘉寶見過麵時,她黯然神傷的搖搖頭,說:“從未見過。”②

在理查德海頓的家中,卡讚難得的放鬆下來,喝著海頓夫人泡的茶,翹著二郎腿,講自己最近經曆的有趣的事,海頓也講起他最近釣魚的生活。這時有個女人推門出現在客廳。她帶著黑色的帽子,穿著普通的襯衣和褲子,鞋子又黑又醜。

但當她摘下帽子,露出那張宛如雕塑般的麵孔,凡妮莎的呼吸都停止了。任何聲音都是對這位沒人的褻瀆。她太美麗了,她的美麗足以點亮整個房間。凡妮莎不是沒有見到過美人,瑪麗蓮夢露和費雯麗都是世間頂級的佳人,她自己的臉也非常出色,算得上是個美人,但比起嘉寶的臉,卻仍然相形見絀。

這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隻有嘉寶的臉和身姿如此清晰,她走過來,宛如聖潔的雲飄向這裡,她的身體筆直,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說話了,她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她的聲音也那麼清冷。不隻是凡妮莎,還有卡讚,作為一個閱遍美人的大導演,他此刻竟然都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一樣,手心微微出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

凡妮莎,一個直得不能再直的直女,看到嘉寶,都覺得心跳加快,飄飄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紐約。理查德海頓的家。藍色的背景牆。茶幾和壁櫥。格子雕花的窗戶。窗外的大海和波浪。全都淪為了背景板。隻有嘉寶的臉如此清晰,其他一切都變成模糊的存在,仿佛在時光中褪色。

理查德海頓先反應過來,他站起身,說:“這是嘉寶,我的朋友,這是伊利亞卡讚和凡妮莎克魯斯。卡讚是一名導演,凡妮莎小姐是他的助理。”

嘉寶露出微微害羞的神情,點頭致意。

凡妮莎急忙站起身來,她開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凡妮莎。你可以叫我妮茜。我以前是芭蕾舞者,在蘇聯芭蕾舞劇院學習過很長時間,我跳舞......挺好看的。”

凡妮莎說完這句話後就覺得臉像火燒了一樣,她平日性格非常低調,與人相處從不提自己的過去。但這一刻在嘉寶麵前,她卻生出了一種自我介紹的想法,恨不得把自己美化幾十倍,隻要能夠讓嘉寶對她產生一點點好印象。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做,她真的很想和嘉寶成為朋友。

她期盼著嘉寶能對她產生一點點的好感。

嘉寶轉頭看她,她的目光清冷,眉骨絕佳,臉上單薄沒有掛著任何的肉,每個五官都恰在好處,拚湊在一起宛如最美的畫作。不對,是連最美的畫作都無法極儘的美麗。她的美麗無法用任何語言形容。凡妮莎太想和她成為朋友。但她也清楚,嘉寶的朋友極其少,她厭惡外人的叨擾。

她壓下這樣激動的心情,不希望自己的熱情嚇到嘉寶。

嘉寶聽到她參加過二戰後,倒是微微有些好奇,說:“美國和蘇聯的關係可不好,你是怎麼去到蘇聯的?”

凡妮莎點點頭說:“是的。確實兩國關係並不好。所以說這的確是一個很難得的機會,正好趕上了很巧的時候。我去蘇聯時,蘇聯和美國之間簽訂了一些關於藝術交流活動的協議。當時蘇聯還派電影人來好萊塢學習電影技術呢。當然,也是因為兩國的關係,我最開始在蘇聯生活,也並不總是那麼愉快。畢竟兩國的國情和社會形態都不同,彆人會對我有些誤解,但是後來和大家相處的越來越好。我很珍惜也很懷念那段時光。”

嘉寶又說:“那世界大戰發生之後呢?你那個時候回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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