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一時沒人敢說話,起初寂靜如死,漸漸地,響起了粗重的呼吸聲。
秦箴想把手抽開,他試了一次,又試了一次,可不管他用多大的力氣,他的手都被抓得紋絲不動!
冷汗逐漸從他背脊上冒出,然後爬上他的額頭。他的臉色漸漸由青轉白,先是看著何音,見何音隻是悠悠哉哉地喝茶,又轉頭看向秦沛,無聲地哀求著:
爺爺,救我!
不成器的東西!秦沛暗自罵了一聲,為了秦家的麵子,他隻能開口:“何小姐,玩笑而已,大家相互開過了,依舊是朋友,沒必要鬨得這麼僵。”
何音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秦箴旁邊的地方,一瞬間,秦箴清楚地感覺到,抓在他手上的力量鬆開了。他嚇得雙腿戰戰,想也不想地回到秦沛身邊,低聲叫道:“爺爺……”
秦沛輕哼一聲,罵道:“這麼莽莽撞撞的乾什麼?去,給何小姐道歉。”
這話的意思,是想把事情推在秦箴頭上?
彆說秦箴一臉不願意,何音也不願意。
“秦老先生,我呢,不是你們豪門中長大的人,你們那套拐彎抹角說話的方式,我學不來。今天這個事,我明確告訴你吧,不是一個道歉就能完的。”
“哦?”秦沛不覺笑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何小姐,你大概不知道,這麼多年來,還沒有誰敢威脅秦家!”
“沒關係,世上從來不缺吃螃蟹的人,以前沒人,我就來做這第一人。”何音端著茶笑了,忽然換了話題:“秦老先生,你們雲霄投資的公關團隊,到底行不行啊?”
這話一出,秦沛還好,秦箴下意識地掏手機看微博,失聲叫出來:“爺爺,你抓人的視頻被傳到網上了,網友都在罵我們!”
混賬!給人送刀,秦家怎麼出了這麼個蠢貨!
秦沛忍著沒在人前罵自己的孫子,隻淡淡一笑:“何小姐,幾個輿論壓力,對秦家來說,隻不過是清風幾許,過了無痕。”
話才落下,棋盤邊的電話就響了。
何音看向跟自己隔了個茶幾的圈椅,將手上的茶遞了出去。
阿臻嘗了一口,評價:“今年的明前龍井。”
“好喝嗎?”何音再給自己倒了一杯。
阿臻點點頭,聲音裡帶了笑意:“有市無價,你說呢?”
何音輕笑,那就是他很喜歡的意思。
書案那頭,彆說秦箴已經嚇呆了,就連接了電話的秦沛,也被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個茶杯,懸空著飛到半人高的地方,像……一個透明的人在喝。可什麼東西才是透明的?
一個“鬼”字已經在秦沛心裡成形,饒是他見多識廣,親眼見到這種東西在麵前,他手臂上也不禁炸毛。
“……老先生?”電話裡,沒等到回應的管家焦急地叫道,“老先生,不好了……”
秦沛這才回過神來,強行將自己的目光從那懸空的茶杯上撕走。“出了什麼事?”
話還沒說完,書房的門又被人砰的一下推開。穿著黑色西裝魚尾裙的女人大步走了進來。
身邊帶著個路嶼,正一拳一個解決追上來的保鏢,保證沒一個保鏢能衝進書房的。
“霍阿姨?”何音也不覺吃驚。
來的不是汪洋?
秦沛也沉下臉:“霍婷,你這是什麼意思?硬闖我秦家?”
“秦叔叔,我還想問你是什麼意思呢。”霍婷冷冷地問,一步走到何音麵前擋著。“我家雯雯的事,你彆告訴我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為什麼將何音抓來、從哪知道何音有什麼能力?大家心知肚明,彆給我裝蒜!既然你對雯雯的事一清二楚,就該知道,她是我霍婷的恩人,綁走何音等於宣布我霍婷無能,隨便你秦沛欺負,就是當眾打我的臉!你都不顧我們兩家的交情了,還問我什麼意思?秦董事長,你當我還是三十年前那個小姑娘嗎?”
秦沛心裡不覺懊惱,這事怎麼讓她知道了?
秦家跟霍家確實有些交情,現在霍家就剩霍婷一個女的撐著,商場上要麵子的都不好對她用下三濫手段,怕被人說欺負單身女子事小,被霍婷反過來做公關事大。
更何況現在,秦沛坐在雲霄投資董事長位置上,又是長輩。
秦沛既覺得霍婷做事沒分寸,又不好跟她起衝突,隻能皺眉:“霍婷,你這丫頭活到這麼大歲數了,還不知道收斂脾氣,橫中直撞的。何音既然是泰華的女兒,我請她來家裡坐坐,有什麼問題?”
“嗬,坐坐?”霍婷短促地笑了一聲,點點頭:“好,現在坐完了吧?我有事找她,要帶她走。”
說完便回頭,柔聲說:“何音,你彆怕,站起來,我帶你平平安安地出去。”
何音還沒開口,便聽一聲喝止:“等等。”
秦沛便沉聲道:“霍婷,我說了她可以走了嗎?”
“哦?”霍婷也挑眉,“那我一定要帶她走呢?秦董,你要動手?你手下這些廢物,數量挺多,在我們小路手下,連一招都撐不過。”
“是嗎?”秦沛淡淡一笑,“那你可以試試。”
話音一落,急促的腳步聲便在門外響起,不知道多少保鏢圍住了門口。
霍婷顏色一沉,便要下令讓路嶼動手。
“霍阿姨。”何音溫軟的手拉住她的,仰頭笑道:“他們人多,彆讓路先生動手,沒必要……”
“何音!”霍婷使眼色,想讓她彆說話。
可何音不但沒停,還拍了拍她的手:“……咱們可是生活在法製社會的,沒道理一個未成年少女被劫持,鬨得全網轟動,你都接到消息趕來了,警察會不知道吧?”
在場的人登時一愣——什麼?警察?
便在這時,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管家衝了進來:“老先生!”
他走向秦沛,想報告怎麼回事,何音已坐在椅子上笑了出來:“哎喲,多大事呢,又不是商業機密,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乾什麼?我來替你說吧。全網爆了個消息,說秦家綁架未成年少女,轄區派出所覺得這事處理不了,上交省廳刑偵總隊了吧?怎麼樣?秦董事長,你準備怎麼回複啊?是不是要跟刑偵隊的人也說,想從秦家帶走人,沒那麼容易?”
秦沛的臉色瞬間鐵青。
他不認為自己是綁架,而是請何音過來談話罷了,還好心地給出一份婚約。不過是手下的保鏢做事粗暴了些,被有心人拍了視頻,引起誤會了而已。
如果僅僅是視頻傳到網上,全網刪掉就行了,可偏偏,這視頻還沒刪乾淨,先被捅到警察那邊了。這真是平民作風,哪個豪門出事,不是關起門來相互爭鬥,找警察乾什麼?
“當然是因為找警察最有用啊。”何音笑眯眯地提醒著,“秦老先生,先彆急著生氣,刑警叔叔們還等著你的回答呢。”
“老先生。”管家緊張地說,“門外來了兩輛防暴車,有至少20個警察。”
這是當他們要頑抗,不行就要上真家夥的架勢?
秦家為了自己的麵子不肯放人,警方當然也要為了公信力、職責,哪怕僅僅是麵子,勢必將案子搞清楚。否則在自己轄區內發生直接劫持少女事件,全網都知道了,以後全國人民得怎麼往他們臉上吐口水啊?
從省廳到轄區派出所,還不得一條線擼了,挨個查貪腐違紀問題。
秦沛很少跟警察打交道,因為豪門從來不讓警察處理問題。可法治社會,警察這身份在,隻要何音還在秦家,那兩輛防暴車,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衝進來,把阻攔的人格殺勿論……哦,抓起來。
“叮鈴鈴……”書房裡還沒人繼續說話,電話又響了。這次是保安經理急聲催促:“老先生,你想好沒有啊?你再不開口,我可要放人進來了,我女兒要考公務員的,我可不想妨礙執法,落個案底!”
那一瞬間,不光是秦箴,連秦沛都清楚地感覺到,就算他們是頂級豪門,也不可能越過法律去。
就像邱家跟廖莉一樣,從前能橫行,是因為沒有人發現,受害的人也沒有舉報。現在……
“讓他們等等。”秦沛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就說,何音隻是來家裡做客,一場誤會,這就走了。”
“哎。”何音笑眯眯地應下了,卻坐著沒動。“秦爺爺,你請我來做客,不給我這個窮酸平民,送點禮物,開開眼界嗎?”
秦沛額頭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重重地說:“把今年剛買的明前龍井,還有一套茶具,全部打包裝好。阿箴,你親自送到門口去,跟那些刑警解釋清楚!”
“是。”管家趕緊行動,連帶著秦箴都必須收拾表情,免得露出破綻。
隻有何音若有所思地皺了一下眉——他剛剛叫什麼?阿箴?
雖然知道這是在叫秦箴,但……
一念還沒想完,東西已經打包完畢,管家恨不得命人用八抬大轎把她抬出去。
何音隻好勉為其難地站起來,與霍婷一同往外走。走到書房門口,她忽然又回頭,提醒道:“秦董,剛剛我說的話,你沒忘記吧?”
秦沛先是皺眉——什麼話?
“看來是忘了,那我重複一遍。今天這個事,我明確告訴你吧,不是一個道歉就能完的。”何音拋下一句話,留下兩聲輕笑,終於真的走了。
她一離開,書房裡邊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秦沛直接將整個棋桌給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