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眉間戾氣驟然閃現,剛要動手,便給何音隨意揮了下手,止住了動作。
“阿臻,你看好那老不死的,我跟她的恩怨,我們梁家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還敢殺我?”
何音語氣裡根本沒將梁雙雲放在眼裡。
“梁女士,厲害啊,害死親爸之後,又要殺了親女兒嗎?這麼想在陰司裡下油鍋?挺遠大的理想。”
“住口!”梁雙雲一聽她提到彼此之間的關係,一聽她說起梁仲牧,就心煩意亂,腦子裡像是有火在燒,理智岌岌可危。
“不要跟我提那個不成器的男人!手裡握著坤卦之力,一輩子連房子都買不起,混成個窮光蛋……”
何音明白了:“原來你埋怨外公沒錢,讓你窮?”
“難道不是嗎?”梁雙雲尖叫,“你知道我小時候過的是什麼日子?你知道我小時候多窮嗎?我從小到大,沒有得過他買的一件新衣服……”
“哇!”何音吃驚,“那你從小到大,都是光著身子過來的?梁女士,難怪你沒有羞恥心。”
梁雙雲一句話沒說對,被何音氣得頭暈眼花:“我沒有!是他太窮了!我隻是想要過得好一點而已!誰叫他那麼窮!”
“那麼,梁女士。”何音望了旁邊一眼,“你知道,為什麼外公身為坤卦的化身,卻過得這麼窮困嗎?你知道為什麼,外公拚命做好事嗎?”
梁雙雲直覺後邊的話不能聽,登時搖頭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何音,你不要跟我廢話。要麼,你有本事破了這陣法,但是我警告你,彆以為這陣法跟邱家那個試驗品一樣,幾道驚雷就能劈壞!要麼,你就乖乖聽話,做這陣法的養料。”
何音眼皮都沒抬一下:“抱歉,我都不選。”
“你……!”梁雙雲氣得說不出話來,直覺不能再讓她開口,否則自己非氣死不可。她大叫一聲,雙手持刀往前捅,秦臻眼瞳緊縮,剛要出手,何音忽然矮身一個掃堂腿。
“啊!”梁雙雲驚叫一聲,被她一腳掃倒,人摔倒的時候用手去撐是本能。梁雙雲也不例外,等她雙手撐住自己,這才發現,她的刀已經到了何音手中。
“切~這點辣雞身手也敢在我麵前叫。”何音根本沒將她的身手放在眼裡,她看了一眼手裡的刀,好像在測試這刀夠不夠鋒利。
隨後,唰的一下,刀尖對準了梁雙雲的臉。
梁雙雲的臉色瞬間一白,嚇得不敢說話了。
她可以豁出性命,但是不能毀容。要是毀容了,她還怎麼跟秦沛在一起?
“梁女士。”何音的語氣漫不經心的,像她手裡的刀,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垂下,在女人臉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傷痕。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大概五十年前,有個繼承家中玄學的男人,他年少學成法術,非常自負,年少輕狂之下,他給一個富家公子批命。他對富家公子說,你在爭奪家族繼承權時注定失敗,不要掙紮,還能求個富貴平安。這本是勸人好自為之的話,但那個富家公子聽了,不僅沒有放下爭權之心,反而以為自己是個龍傲天,要逆天改命,爭權奪利。”
“於是,這個富家公子用卑鄙方法害了他的兄弟手足,拿到了家族的繼承權。因為作惡,他注定不得好死,一生無後,而那個男人,則因為泄露天機,要禍及後人。”
梁雙雲從來不知道這件事,不由得轉頭震驚地看了秦沛一眼,問道:“董事長,您……你認識我爸?”
秦沛沉著臉站在門口附近,他看得清楚,知道何音的神手極好,何況身邊還有個神出鬼沒的秦臻。一不小心,不僅滿盤皆輸,可能自己反而成了陣法的養料。
因此,他不敢靠近,也不敢直麵梁雙雲的問題。
“她胡說八道,擾亂你的心,你也跟著信?梁雙雲,你腦子進水了嗎?”
梁雙雲的神色一震,看向何音。
何音依舊笑著,好像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似的,繼續往下說。
“不久之後,男人結婚,他妻子生下女兒就去世了。男人開始相信,自己造下的孽,會影響女兒。他開始不求回報地做好事,希望累積功德,洗刷罪孽,為女兒贏得一個好未來。天道念在他一片慈父之心,準許他給他的女兒批命。男人給女兒算過,他女兒小時候窮苦,但長大了能嫁進豪門,丈夫疼愛,兒女雙全,家庭幸福。”
“為了實現這個批命,男人更拚命地做好事,自己一分錢不舍得花,掙來的錢,除了養女兒,剩下的都捐了出去,要做好事。”
“可他小時候根本不管我!”梁雙雲忍不住大聲反駁起來,“他整天不在家!我都是靠鄰居照顧長大的!我小時候……我小時候真的很窮,你知道嗎?你……如果不是他找到我,給我錢,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我連書都讀不起……”
“彆鬨了。”何音打斷她的話,沒有否認她就是故事中的女兒。“你怎麼可能讀不起書?你隻是沒有其他女生的首飾、裙子、玩具而已。”
“是啊,我沒有,難道這不是他的錯嗎?他是我父親,可是除了一棟破房子,便宜的衣服,簡陋的三餐,什麼都給不了我,難道不是他做父親的無能嗎?你知不知道,我讀書的時候,每次學校催交什麼錢,我都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鑽進去!因為我沒錢!隻要我稍微買點自己的東西,我就沒錢交費!”
“所以,你就賣了自己?”何音驚歎,“梁女士,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好值錢,賣得好值得?”
梁雙雲一直仰麵倒在地上,看著何音的眼睛。這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無法直視那雙清澈的雙眼。
但嘴上,她還在倔強:“至少我現在活得比他好,他一生窮困潦倒,老了疾病纏身,早早的就死了。”
“那我真是祝你賣了個好價錢。”何音話裡滿是讚揚,仿佛恨不得現場給她鼓掌起來。“14歲未成年少女,跟了個比她大近三十歲的已婚男人,未成年之前就發生關係,流產多次。成年之後就開始用自己的玄學技能,為他劫運道,轉嫁災禍,害了不知道多少條性命。一邊害,還一邊給他留下一條血脈,拿自己的親女兒去換他孫女的未來。”
“梁女士呀梁女士,一路上你失去了三觀、失去了跟同齡人一樣光明的前途和戀愛,失去了不知道多少個孩子,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生下的親生女兒,失去了養你照顧你的丈夫。我倒是想問問,用這些東西,你換來了什麼?”
何音手臂微動,用刀背挑起了梁雙雲的下巴,強迫她抬頭看自己,緩緩地問:“你換來的,不過是他秦沛一生幸福,不過是秦家留下一條血脈。你呢?你得到了什麼?”
梁雙雲嘴唇急促顫抖,想強行爭辯什麼。
何音替她開了口:“你不會想說,你得到了愛情吧?”
不等梁雙雲回答,她便嗤聲笑了出來:“醒醒吧,人家秦董事長的愛情,有你什麼事啊?你是他那麼多女人中的一個罷了,你以為,他看上你,真的是因為你人美心善嗎?”
梁雙雲猛地意識到她想說什麼,尖叫起來:“你胡說!你胡說!”
何音看著她,目光充滿了憐憫,像看一隻扭動的蟲子,可悲又可恨。
“你要不是梁仲牧的女兒,他會多看你一眼?你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天姿國色嗎?”
“梁女士,你隻是他早就算好的獵物而已,他看上的,隻是你會玄學這個技能。讓我猜猜看,當年他騙了你,玩了你,睡了你之後,才發現你不會玄學,是不是暴怒?是不是馬上就想跟你斷絕來往?”
梁雙雲渾身都顫抖起來,瞬間看向秦沛。
是的,當年就是這樣的!她記得那時候,她才15歲,剛好是中考完畢。秦沛得知她不會法術之後,就一直不跟她見麵,她很慌張,不知道該怎麼辦,本能地覺得跟法術有關。所以,她千辛萬苦地跟他聯係上,再三保證她一定會好好學法術,他才又跟她見麵。
梁雙雲永遠也忘不掉中考之後那個暑假,她為了學習法術,吃了多少苦。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什麼惡咒都想嘗試。要不是有血脈保護著,她早就死了。
可她終究沒死,還終於學會了一個簡單的推人法術,當場表現給秦沛看之後,他笑逐顏開的樣子,那天他的溫柔,她一輩子都記得。
原來,那些溫柔,不是給她的,而是給法術的嗎?
仿佛還嫌她傷心得不夠,何音輕柔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梁女士,你跟何泰華是天定的姻緣,你們本該相愛,一生幸福。隻是,這份幸福被誰毀了?你後半生的痛苦,是誰造成的?他既然能用特殊的方法保住何瑩瑩,如果愛你,他不會用特殊的方法保護你們的孩子嗎?為什麼他沒有這麼做?”
“不要說了……”梁雙雲喃喃,忽然捂住臉尖叫起來,“不要再說了!”
“雙雲!”秦沛眼看不好,趕緊叫道,“她故意挑撥離間,你就信了?你是蠢的嗎?站起來!看看陣法!有陣法在,我們怕什麼!”
對了,陣法……梁雙雲鬆開手,轉頭看去。
何音挑眉一笑,屈指彈了一下刀刃,叮的一聲,脆生生地響在地下室內回蕩。
“事實是什麼,我已經告訴你了,值不值得,愛不愛,你自己判斷吧。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梁雙雲驟然感覺不對,她本身就是跟陣法連在一起的,陣法感覺到的危機,一分不差地傳到了她身上。
“何音,你想乾……”
“什麼”兩個字還沒說出來,便看到何音手一揚,刀刃準確地落進朱砂池裡,不偏不倚,正好就在最中心的地方。
梁雙雲瞬間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捂住了心口。
那一把刀……那把刀怎麼回事?為什麼好像戳中了她的心臟似的?整個陣法,都劇震起來!
“不就是個陣法嗎?還當我吃不透?”何音抱著手臂轉身,望著陣法,十分好心地提醒著:“梁女士,你的陣眼,好像快不行了。”
梁雙雲趕緊從地上爬起來,衝到朱砂池邊,仰頭看著朱砂池上血紅色的絲繭。
絲繭裡邊的魂魄,已經從半透明變成了九分透明,好像隨時能蒸發一樣。
怎麼會這樣?梁雙雲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秦沛。
不行,陣法不能有事,否則什麼都完了,秦沛也會福運儘毀,下場淒慘。她一直謀劃的未來,也會毀於一旦!
她還沒有到五十歲,未來至少還有三十年的時間,至少,她要錢,安度晚年。
可是,陣法怎麼辦?
梁雙雲的目光四處飛轉著,忽然落在了一處。
蹲在角落的秦箴表情呆滯:“……?”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吃瓜群眾,就是一時好奇,跟了過來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是陣法。看到血紅色的池子,已經把他嚇得不敢說話,也不敢冒出一點動靜,生怕被發現了。
現在,吃瓜也不行了嗎?
秦箴想走,又不敢動,隻能瑟瑟發抖地看著梁雙雲靠近。
“梁……梁女士……”秦箴嚇得牙齒打架,咯咯響,說話也不利索了。“我隻是個吃瓜群眾,我……你剛剛也聽到了,我不是真的秦臻,我是……那個,我是穿書過來的,我的魂魄其實是個窮□□絲,一點用也沒有,你你你……啊!你乾什麼!”
梁雙雲竟然一手拽著他的胳膊,將人硬生生地拽了過去!
“你乾什麼!不要啊!”秦箴嚇成了個軟腳蝦,雙腿怎麼都提不起力氣,就剩一張嘴能叫了。“我沒用的!放過我!梁女士……梁阿姨……求求你放過我!”
梁雙雲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拖著他隻管往前走,倒是何音饒有興味地看著,提醒道:“這主意不錯,雖然陣法裡的魂魄快消散了,但手邊就有個可以補充進去。梁女士不愧是心狠手辣的梁女士,辦法總比困難多。”
秦箴一聽,直接呆住了,什麼叫魂魄快消散了,手邊就有一個補充的?他……他難道要成為那個補充的魂魄?
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登時渾身打了個哆嗦。
他一點也不想去那個血紅色絲繭裡!他一點也不想知道一個大活人怎麼能放到半空中!他也不想被困在裡麵坐牢!
“我不想死……”秦箴喃喃著,“我不想死……彆殺我,彆殺我!求求你了,彆殺我!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求你彆殺我!”
“恐怕不行哦。”何音好笑地看著,提醒道:“要你做什麼都可以,現在隻是要你的魂魄而已,不要慌,一點也不痛的。”
她說得輕巧!又不是她要死!不,她也想要他死,什麼保護符,一直都是騙他的!她隻是想找到陣法而已!
秦箴怒瞪著何音,何音卻聳聳肩:“我隻是要找到陣法在哪裡而已,這根本沒你的事,剛才你都被放下來了,為什麼不走?”
為什麼不走?因為他好奇……秦箴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好奇個屁啊!!!現在好了!命都要沒了!
他越想越崩潰,不禁嚎啕大哭起來:“我怎麼這麼倒黴!彆人穿書都是龍傲天,吃香的喝辣的,美女隨便睡,還能當霸總。我這穿的是什麼狗屁書!就沒有比我這個穿書的更慘的!說好的龍傲天呢!老子不乾了!還不如回去當社畜呢!嗚嗚嗚……我錯了,我再也不想穿書了,我想回去,嗚嗚嗚……彆殺我,我不乾了……”
大概是他的哭聲太淒慘了,何音難得閒情逸致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回去?”
秦箴一時沒想太多,眼前的種種實在太刺激了,他嚇得差點尿褲子,連連點頭說:“我要回去!我不要當什麼秦少了,我要回去!何音,你神通廣大,一定可以的,對不對?求求你,幫幫我!”
何音聞言,忽然笑了一下,梁雙雲本能地保護住自己,隻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何音抓住手腕。一彆一扭,梁雙雲感覺手腕劇痛,人已經被何音一甩手推倒在地上。
“何音!”秦箴突然得救,登時撲過來,恨不得抱住女孩的雙腿,誰知剛撲到腳邊,他的額頭就被一個溫軟的手掌按住了。
“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讓你得償所願。”
“唔……?!”秦箴隻覺得胸口悶悶的,熟悉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不要慌。”何音的聲音帶著笑,聽起來非常溫柔,像哄孩子睡覺的母親。“這不是什麼胸悶,這叫——魂魄離體。”
秦箴還沒來得及想什麼叫魂魄離體,就感覺自己渾身一輕,他連叫都沒來得及叫一聲,眼前一黑,再一亮。
他猛地坐起來,四周逼仄,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城中村出租屋了。
另一個世界,秦家的地下室裡,秦箴連哼都沒哼一聲,倒在了地上。一秒之後,□□化作灰燼,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