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庭臉色陰沉地回來。
陳愛敏的屍體已經被警察帶走,地上隻留下一片觸目驚心的鮮血。
看到顧莞寧臉色慘白縮在一處發抖,顧鶴庭大步衝過去,擠開程硯洲,“嚇到了?”
擦擦眼淚,顧莞寧說:“我今天剛見過她。”
顧鶴庭一驚,“難道前進大隊也——”
程硯洲打斷他的話,“沒有。”
顧鶴庭不信他,扭頭看顧莞寧,見她也點頭才放心。
這十幾年間陸續有知青插隊下鄉,某些偏遠地界窮山惡水宗族林立慣會排外欺生,因此遭受戕害的知青數不勝數。
隻是政策在前,城裡又沒辦法提供那麼多工作,過多的閒散人員也不利於社會安定,這才安排一批一批的年輕人下鄉參與勞動。
拖拉機重新啟動。
顧莞寧的狀態令人擔憂,不便繼續在縣城停留。程硯洲去國營飯店買了幾個菜打包,不著空地回了前進大隊。
警察的動作十分迅速,路過豐收大隊時,村口聚集了兩撥人對峙。
程硯洲直接開過去。
回到前進大隊,把拖拉機開進大隊部,立馬程長順和程長義還有一乾隊裡的長輩們就圍上來。
顧不得跟顧鶴庭寒暄,程長順著急地問:“革委會和公安都下來去了豐收大隊,發生啥事了清楚不?”
程硯洲簡明扼要地回答:“前幾天豐收大隊淹死的男知青不是意外落水,該是被趙有慶殺害的。他妻子從舊大壩跳下去,實名舉報豐收大隊開私田,殘害知青。”
“什麼?!”
眾人驚駭。
“人呢?人活著沒?”
程硯洲搖頭。
程長順抹了把臉,“這麼說革委會和公安是來抓人的?”
“我們也去瞧瞧。”他一揮手,要帶人去隔壁大隊。
顧鶴庭還有一堆的包裹在,三人就先去了程家。
程家今天下午都不上工,人一來,馮秀芝和程長河就迎上去,“你就是莞寧的二哥吧,來來來,先喝杯水,東西讓老三給你擱屋裡去。”
程硯洲回他自家睡,騰出屋子來給顧鶴庭住。
顧鶴庭被程長河和馮秀芝拉進了屋。
程硯洲也終於能接近顧莞寧,“困不困,要不去二姐那屋躺一會兒?”
顧莞寧搖搖頭,其實還好。
知道顧莞寧在自責,程硯洲開導她:“莞寧,那個知青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的,你攔不了她。”
顧莞寧擦擦眼睛,聲音哽咽:“我知道。”
“不舒服彆撐著,你去睡一覺。待會兒我去豐收大隊,等你醒來就能聽到消息。”替她擦擦眼淚,程硯洲把人帶進屋,看著她合上眼睛才離開。
外頭,顧鶴庭以肚子餓為理由,成功逃脫馮秀芝和程長河的熱情盤問。見程硯洲從屋裡出來,他立馬上前,“小晚在裡頭?”
程硯洲點頭,“在休息。”
顧鶴庭沉默,親眼目睹一個鮮活生命的死亡對普通人來說無異是場殘酷的經曆。
顧鶴庭:“你該攔住小晚。”
程硯洲也沉默,誰都沒想到陳愛敏突然就跳下來,讓所有人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顧鶴庭要進屋去看顧莞寧,被程硯洲伸手擋住,“她在休息,你進去不合適。”
顧鶴庭瞪他:“我是小晚二哥!”
“準確來說,是表哥。”這一點程硯洲還是知道的,“我要去豐收大隊,你去不去?”
顧鶴庭咬牙切齒,“去!”
揣上幾個肉包子顧鶴庭邊走邊大口咬,走出一段距離,他突然大聲道:“你進去就合適了?”
程硯洲點頭,“我是小晚對象。”
“放屁!”顧鶴庭捏著拳頭,心裡頭已經往程硯洲身上招呼八百遍了,但到底記著這不是自己的地盤沒真動手,“顧小晚年紀小,腦子也不靈光,被你說兩句好話騙了。”
“我直接跟你說,我們家不答應!”
眉心不自覺下壓,程硯洲儘可能平靜道:“你隻是小晚二哥,說了不算。”
顧鶴庭吊兒郎當插著兜,“我大姑說了,這件事全權交給我決定。”
程硯洲頓覺此人相當棘手。
“我家八輩貧農,根正苗紅,顧莞寧跟我結婚就不用擔心成分問題。”程硯洲隻好搬出那個萬金油解釋。
顧鶴庭渾不在意,“她現在也不需要擔心。”
程硯洲:“……那也有影響。”
顧鶴庭沒有否認。
他瞥一眼前頭大步走的程硯洲,語氣涼涼,“出任務的時候見你行動果決專業,沒想到一下來就騙小姑娘。”
程硯洲:“……”
嘖,他也是這麼認為的。出任務的見顧鶴庭果斷專業,沒想到私底下根本沒有腦子。
豐收大隊村口圍了一圈的人。
趙有慶帶著社員堵住入口,手裡拿著農具,攔住想要進村的革委會和公安。
兩人來的時候雙方已經僵持了挺長時間。
一直就負責豐收大隊知青案的公安隊長沉著臉,突然掏槍朝天上崩了一槍。
趙有慶臉色一青。
公安隊長沉聲道:“接到舉報,豐收大隊開私田,殘害知青,請配合我們接受調查!”
“否則,”隊長環視一圈堵著村口的社員,“彆怪我們采取強製措施!”
顧鶴庭擰緊著眉頭,問程硯洲:“這大隊怎麼回事?”
“一村的人都姓趙,往上頭數幾輩都一個祖宗。”程硯洲解釋:“上一年豐收大隊死了一個女知青,傳言是大隊長的兒子逼死的,隻是一直沒找到證據。”
顧鶴庭嗤笑一聲,“這大隊長是把自己當土皇帝了。”
“革委會不辦他們?”顧鶴庭問。
程硯洲搖頭,“南河縣偏遠,革委會沒那麼大權利。豐收大隊的社員又同屬一宗,抱團對外,誰來抓都能留下。”
聽起來確實不好辦。
像今天這樣,出動了公安和革委會幾十個人都壓不過豐收大隊的氣焰,何況公安手上還有槍。
但是這麼團結對外,恐怕每個人手上都不乾淨,否則威逼利誘怎麼也能策反幾個。
看出了顧鶴庭的想法,程硯洲否定道:“有手頭乾淨的人,隻是他們不可能出麵舉報,除非以後都不在豐收大隊生活。”
不然就等著一家被戳脊梁骨被排擠。
轉瞬顧鶴庭就明白過來,“縣政府和公社政府怎麼辦的?”
“隻能找人暗中尋摸證據。”程硯洲道:“前陣子趙有慶兒子結婚辦席,在他家發現了新鮮的半扇豬,懷疑跟黑市有關係。我托人查問,發現豐收大隊每年都向附近幾個縣城的黑市供貨,全是糧食、豬肉和雞蛋。”
再把這個消息報給上頭,輕而易舉就能猜到豐收大隊也開了私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