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裡,紅的是號,又不是舒瑤。
會彈琴的那麼多,舒瑤遲遲不肯露臉,蔡栝見過她身份證,雖然是個美人,但性格也過於寡淡木訥。美人多了去,蔡栝自認隨時可以找到人來替換她。
離合約結束還有兩周,舒瑤已經明確提出解約,蔡栝在抓緊一切時間壓榨她的剩餘價值。
舒瑤忍下六千字的祖安家鄉話,給蔡栝發過去一個微笑的表情。
舒瑤:「好的」
回複完之後,舒瑤將這段時間以來所有的聊天記錄截圖,一並發給律師。
舒瑤猜測蔡栝不會這麼容易放她離開,早早準備好後手。
截圖剛剛發送成功,舒明珺走過來,叮囑舒瑤:“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得過去一趟。下午你乖乖去醫院,傍晚我去接你。”
舒瑤笑著說好。
停隔一陣,舒明珺看著她的臉,忍不住又叮囑:“去醫院時候,一定戴好口罩,小心陌生男人的示好。千萬彆接遞過來的水和飲料,東西也不要吃。”
舒瑤說:“我又不是小孩了。”
舒明珺難得嚴肅臉:“總之,一定離陌生男人遠點。”
“彆讓他靠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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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的心理谘詢時間長了些。
坦白而言,舒瑤感覺心理谘詢對她並沒有什麼用處。
大多數情況下,她都是在和心理醫生閒聊,今天最大的收獲,就是心理醫生為她推薦了兩部寶藏番劇以及若乾小零食,舒瑤愉悅地接受她的全盤安利。
離開的時候,外麵濃鬱沉積的烏雲已經擠成大滴大滴的雨水。風強勁雨滴也重,歪歪斜斜,樹乾搖搖晃晃。
幸虧舒瑤出門前慣例裹的嚴嚴實實,帽子口罩一應俱全,耳朵裡塞著耳機,仿佛音樂能給她提供一層和外界隔開的保護膜。
如今的她全副武裝,隻露出一雙眼睛。
舒明珺打了電話過來,說正在往這邊趕,會在醫院東門口等她。她擔心舒瑤認不清楚,特意說明了,這次開的是她那台限量版的勞斯萊斯。
舒瑤剛走到東門,就瞧見路邊停的車。
這樣亮眼的車,果真很好認。
舒瑤沒帶傘,衣服已經被完全澆透,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皮膚,有種被禁閉的感覺,格外不舒服。她快步走到車旁,拉開後門,濕淋淋地坐進去。
駕駛座的人沒有說話。
車子平穩往前行駛。
舒瑤摘掉幾乎要濕透的帽子,帽簷的水珠沾濕她的手指,冷的她微微一顫。
嗓子還在疼,冷涼的空氣吸入肺中,舒瑤忍不住咳了一聲,問:“珺姐,下周六的相親我可以不去嗎?要是大伯問起來,你直接就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好不好?”
話音剛落,駕駛座上傳來一道清越的男聲:“什麼?”
驚的舒瑤抖了一下。
開車的人不是舒明珺!
今日天氣太差,連帶著車內也一片暗色。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完全看不清駕駛座的人,隻能看到握住方向盤的手。
手掌很大,膚色並不算的上白,很乾淨,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適合彈鋼琴。而手背上,青筋分明,無名指處和莖突處亦有微微凸起。
這是一雙男人的手。
舒瑤忍下了即將出口的尖叫聲,下意識地伸手摳車門。
哪怕知道這可能是一種威脅且很不禮貌的行為,但比起來繼續和這個陌生男人相處、麵對這樣的情形,舒瑤寧可自己現在原地去世。
——沒打開,車被上了安全鎖。
舒瑤感覺車廂內的空氣更稀薄了。
駕駛座的男人終於回頭,沉靜看她。
半張臉沉浸在寂寂黑暗之中,眉弓骨長,鼻梁高挺,骨相優渥到毫無瑕疵,透著一股冷峻。一抹燈光恰好落在他右眼下方,顯露出一粒小巧的美人痣,顏色並不深,反倒像是落下了一顆星辰。
舒瑤手心中冷汗涔涔,她慌不擇路地將帽子拿起來扣在頭上,發梢上濕漉漉的一滴水滾落,沾濕睫毛。
她乾巴巴地開口解釋:“對不起,我好像上錯車了。”
男人並未多說什麼,轉過臉,打方向盤:“我送你回去。”
舒瑤仍舊沉浸在一片尷尬之中,又聽到副駕駛上,又一個男人聲音:“咦?”
聲音很輕。
鄧玨從副駕駛上坐直身體,他喝多了酒,還有點昏昏欲睡。
他轉身,一眼看到包裹到嚴嚴實實的舒瑤。
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格外清亮。
鄧玨笑著問梁衍:“阿衍,你視力不挺好的麼?怎麼接個妹妹還能接錯了人?該不會是居心叵測吧?”
舒瑤聽到男人不帶有絲毫情緒的聲音:“彆胡說。”
車子在行駛一段距離後調頭,順利朝著醫院方向馳去。
舒瑤內心的恐慌並沒有因此得到平息,反而因著車上多了一個陌生人而更加緊張。
車內彌漫著淡淡的一股清香味兒,冷杉,橡木苔,白鬆,夾雜在一起,溫和,不動聲色的侵略著她的呼吸。
這種香味有點兒熟悉。
舒瑤忍不住抬頭,恰好與後視鏡中的梁衍對視。
他眼窩很深,睫毛濃密到令人羨慕,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上翹。
藏著熠熠的亮光。
似是看出她的窘迫不安,男人移開視線。
鄧玨安慰她:“彆怕,我們不是壞人,也是來醫院接人。剛才天黑,沒看清楚,對不住啊。”
舒瑤稍稍定神。
發覺自己上錯車的瞬間,她腦子裡已經蹦出來雨夜屠夫的相關報道和恐怖故事。
鄧玨打趣:“你在想什麼?怎麼一直在抖?”
舒瑤下意識回答:“我在想自己的骨灰盒要準備翻蓋滑蓋還是蓋中蓋。”
鄧玨愣了兩秒,笑起來,有意看了眼梁衍,卻是在和舒瑤說話:“你這人可真逗。”
梁衍沒笑,他看著後視鏡,舒瑤的發梢睫毛都是濕的,膚色蒼白,在這樣的暴雨天,呈現出一種近乎脆弱易碎的美感。
想要捏碎,弄壞。
梁衍移開視線,與鄧玨聊天:“不知道卻葵到了沒有。”
鄧玨說:“我剛剛還想,怎麼卻葵看上去瘦這麼多。阿衍你也是,連自己親妹妹都能認錯,嘖嘖嘖。”
梁衍未正麵回應他的質疑,換個話題:“你們給阿玠安排了相親?”
“今天上午才定下來,你小子消息可真夠靈通啊。”
……
前麵兩個人自在地聊著天,舒瑤終於能夠重重地鬆口氣,那種緊張的情緒消退不少。
作為標準社恐,她畏懼和陌生人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內,更畏懼和他們交談。
好不容易到了她剛剛上車的地方,車子剛停穩,安全鎖一打開,舒瑤便迫不及待地去開車門。
坐在副駕駛的鄧玨轉臉,彆有深意地看了眼梁衍,噙著笑,又問舒瑤:“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啊?”
梁衍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著車窗上滾落的水珠微微出神。
舒瑤已經打開車門。
為了維護最後的尊嚴,這個時候萬萬不能把自己的真實姓名透漏出去。隻是對她來說,隨口編個有點困難,下意識的,舒明珺上午提到的那個名字自動浮現在她腦海中——
舒瑤捂緊口罩,拉下帽簷,壓低聲音:“鄧玠,我叫鄧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