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轉移了話題。
費蒙教授看出長樂對他有所隱瞞,盯著長樂許久,才緩緩開口道:
“今天我說的所有話,如果泄露給其他任何人,都會給你我招來殺身之禍。”
“……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我要找的人,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所以我也希望,如果你真的認識英雄,請滿足我一個心願。”
長樂:“什麼心願?”
費蒙教授垂眸道:“我隻想知道英雄的真名。”
“如果我可以確定英雄就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一位,到那時候,我一定會告訴您,英雄的真名。”
費蒙教授對著長樂慈祥地笑了笑。
他年事已高,看人很準。
長樂對他有所隱瞞,但不像壞人。
他接著說:
“英雄最後的希望……這是我擅自命名的。英雄被捕前對著橢圓鏡裡的人喊著希望二字,我覺得,鏡中人就是最後的希望。”
像坐過山車一樣,長樂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英雄去世已經過去整整一百年了。我還記得,星曆20年,英雄去世後的第二天,大街小巷新聞報紙,和電視網絡所有媒體,都在報道英雄的死亡,全國民為他哀悼,有人甚至追隨他的死亡。”
“但是,可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長樂眉頭緊蹙:“皇室篡改國民的記憶?”
一頓,她補充,“不瞞您說,我就在曆史係讀書,曾經和格蘭教授探討過,皇室在過去很有可能通過不為人知的手段,將一段曆史抹得乾乾淨淨。”
“你在曆史係讀書?”
費蒙教授眼睛裡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燦爛。
長樂:“前不久第一天上課前,我還與您有過一麵之緣。”
費蒙教授怔然,眯著眼睛想了會兒,恍然大悟,愈發覺得,他和長樂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
“沒錯,星曆20年的確有一場清洗運動,當時篡權上位的皇帝不知道用什麼手段,人為地把和英雄有關的一切線索全都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
“沒人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不對,現在帝國所有人根本不知道,帝國過去還存在這樣一段曆史!沒有人記得英雄,隻有我……隻有我還記得他!”
長樂眯起眼睛,問他:
“為什麼您還記得英雄?”
費蒙教授沮喪地搖頭:
“我不知道。”
“其實一開始,我也和大家一樣,忘記了英雄的存在。但是隨著我逐漸長大,上學,學習帝國曆史,成為帝國學院的教授,我接觸到越來越多的曆史文獻。”
“某一天,我突然發現,帝國的曆史很奇怪,有些地方就像是編故事一樣,有許多地方存在矛盾,官方給出的回答含糊不清。”
“從來都是贏家書寫曆史,所以我壓根沒信官方給出的說辭。”
“後來有一次,我看史書文獻不小心睡過去,竟然夢見英雄被捕前在鏡子前痛哭流涕的場景。”
“那夢根本不像夢,太逼真了,我相信,那就是我的記憶。”
“那個夢就仿佛黑暗中一道細微的裂痕,我找到這個裂痕,沒用多久就推倒了整麵牆,到最後才發現,牆後麵的真相血淋淋,一位偉大的時代英雄竟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我無法愛這樣的帝國,更無法饒恕作出這樣殘酷行為的皇室。”
“……長樂,我一直在等你。”
“從我看到英雄痛哭流涕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英雄一定對他的希望傳達了什麼信息,他的希望在未來某一天,很可能追隨英雄的腳步來到帝國。”
“我的使命,就是把曆史的真相,告訴英雄最後的希望……!”
費蒙教授像演講一般心潮澎湃,一口氣說完幾十句話,“蹭”地起身,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端起茶杯再次一飲而儘。
長樂緩緩起身,接過茶杯,為他續一杯茶。
費蒙教授平複了心情後再次落座。
兩人久久相視無言。
【拯救帝國的第二位地球人。】
【英雄最後的希望。】
兩個擔子無比沉重。
在一切變得明朗之前,長樂從不輕易承諾。
經曆末世兩千年後,她隻有一個心願——
讓地球上活著的人,好好活下去。
她垂下眼簾,沒有接費蒙教授一席激情澎湃的發言。
而是轉了話題,說:
“如果我沒猜錯,如今帝國人不吃炒菜,對炒菜的恐懼,也和英雄的曆史被抹去有關。”
費蒙教授難掩激動之色:
“正是如此……!”
“在過去,英雄喜歡自己做炒菜,百姓們私下也學他做炒菜,當時全帝國家家戶戶都會炒菜,炒菜就是英雄的標簽之一。”
“後來皇室清洗國民的記憶之後,我才發現,不知何時起,帝國再也沒人做炒菜了,而且根本沒人記得幾十年前帝國炒菜盛行之風。”
長樂頷首道:“清洗一個人存在的痕跡,必須徹底。‘英雄的炒菜’,這個標簽深入民心,皇室一定會篡改這部分曆史。”
“沒錯,如今帝國境內根本沒人做炒菜……所以當我聽到同學們談論小廚房的炒菜時,立刻就決定來這裡看看,沒想到……”
費蒙教授看向長樂的眼睛晶瑩閃爍。
長樂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他:
“您是不是去過帝國中央花園附近一家小飯館,讓店家給您做炒菜?還說同樣都是炒菜,味道卻和小時候吃過的不一樣。”
“對……對,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長樂勾唇笑了笑。
之前容葉和她說過,自家小飯館曾經接待過一位年長的客人,親自教容葉的爸爸媽媽做炒菜。
但是客人對成品很失望。
還說了一段很奇怪的話。
【你們不知道不奇怪。一切都被抹去了。那是帝國的悲哀。】
現在想來,那位年長的客人,就是費蒙教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