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不能生事。
赫連女士和醫生杠上了,死活不放過他。
醫生無奈,絞儘腦汁,忽然靈機一動:“不對,還有一種可能。”
“我聽說,皇室內部的基因改造技術已經可以突破我們認知範圍內的極限,尤其是在速度方麵。”
“聽聞皇太子速度驚人,也可以達到五米內看起來像消失了一樣的程度,所以……”
醫生的意思不言自明。
赫連女士大笑起來。
可終於讓她找到長樂的把柄了。
對於基因改造,帝國有嚴格規定。
為了保證基因最優,皇室壟斷著頂尖的基因改造技術。
民間如果逆向破解相關技術並擅自實施,那麼實施者與實施對象均將麵臨死刑。
赫連女士不依不饒:“你說,你是不是偷偷去改造基因了?!”
長樂:“沒那個錢。”
赫連女士:“……”哽了一下,冷笑道,“沒錢?這種理由你以為監督員們會信?”
“長腦子的都會信。”
長樂兩手翻出褲兜給眾人看,空空如也。
監督員們似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一旦赫連女士的假想成真,這件事就不止是帝國學院的事,而要移交皇室處理。
這邊赫連女士咄咄逼人,另一邊長樂的逆天速度有視頻佐證。
能怎麼辦?
監督員:“長樂同學,請你配合我們做全方位的身體檢查。”
事情到這兒,長樂看明白了。
這屋子裡所有人都站在赫連女士一邊。
就算結果清白,赫連女士還會抓著其他點不放。
長樂可沒閒情逸致陪她浪費時間。
況且……
這具身體,絕對不能讓人檢查。
長樂神情一凜:“不。”
還沒人能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
在地球是如此,在帝國更是如此。
監督員繼續勸道:“你放心,檢查後如果不存在相關情況,我們會還你清白。”
長樂:“鬼才信。”
監督員:“……”
這就尷尬了。
長樂態度堅決。
赫連女士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嘲諷:“讓我猜對了吧!這家夥就是偷偷接受改造基因了!不敢讓我們查,就是怕被抓,被抓了那可是要判死刑的!”
長樂眼神一暗,道:“赫連女士,請你說話注意。”
“怎麼?還想威脅我……?!”
赫連女士頃刻間戲精附體,抬高分貝道:“監督員,你們都聽到了吧,長樂她竟然威脅我……!以她的速度,突然衝過來把我殺了也不是不可能啊!請你們快快將她製服!我要向皇帝上報,帝國學院絕對不能錄取這種危險分子!”
“誰在大吵大鬨?”
冷不丁的,辦公室外響起個男聲。
長樂後背一涼。
這聲音,她聽過。
在博物館裡。
扭頭。
果不其然。
那個在博物館見到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門口,身後還跟著一群健碩的保鏢。
與此同時——
“皇太子殿下。”
眾人紛紛行禮,鞠躬九十度麵朝下時,個個表情像吃了屎。
……怎麼皇太子光臨,也沒人提前通報一聲?
除了長樂。
她沒有給人行禮的習慣。
倒是從上到下反反複複打量幾遍皇太子。
最後又落回臉上。
也對,這令人震驚的美貌,隻有皇室能做到。
長樂繼續琢磨他的臉。
皇太子麵無表情,看上去有點可怕。
白瞎了這張風情萬種的臉。
長樂想。
應該去唱歌跳舞上綜藝拍電影,拿出來讓世人垂涎。
或者單獨切下這個頭,放到博物館供美學鑒賞。
藏著匿著算怎麼回事。
真是暴殄天物。
西澤輕輕勾了下唇角。
整間辦公室,所有人對他低頭俯首。
隻有長樂,毫不顧忌地打量他。
表情還很……複雜。
長樂似乎看見西澤笑了。
不過轉瞬即逝。
忽然想起來,剛剛皇太子的問題還沒人回答。
便順手一指赫連女士。
麵無表情道:“就是她在大吵大鬨。”
長樂強撐起眼皮,視野進一步擴大,也沒看見說話的人。
驀地,西澤前傾上半身,占據長樂的視野。
長樂眼前忽現一張大大的人臉,反應了半秒。
這不是皇太子嗎。
有何貴乾。
直起身,前後左右看看。
同學們大氣不喘一聲,視線正齊刷刷聚在長樂身上。
長樂:“……”
又回頭,問西澤:
“什麼事?”
西澤拿出一本紙質書放在桌上。
那書距離長樂的鼻尖有幾十厘米遠,但一股子黴味仍是衝進鼻腔,難聞。
星際時代竟然還有人使用發黴的紙質書。
這個人還是皇太子。
西澤:“這本書有些內容我不懂,想請教你。”
眾人:“???”
皇太子自小遊曆宇宙,會說幾百種語言。
還有他看不懂的書嗎??
他都看不懂長樂能看懂嗎??
偌大的教室裡靜得掉針可聞。
有人踮起腳尖,試圖看清楚到底是什麼書,讓皇太子親臨曆史係來請教長樂。
長樂餘光瞥了眼那本書。
書的封麵底色采用閃瞎眼的寶石藍色,書名幾個漢字使用明黃色,俏皮點綴在封麵上方。
黃配藍,簡單粗暴。
長樂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拿起書一看,這才看清封麵上的字——
《地球流行語大全》
(Diqiu Popur Phrase Daquan)
「佚名著」
長樂:“……”
西澤:“……”
見長樂嘴角抽了一下。
果然,有關地球的東西就是能引起長樂內心波動。
一定是這樣。
沒錯。
西澤接著說:“第53頁第6行那裡我不太懂。”
長樂幽幽看了西澤一眼。
深藍的眼睛誠誠懇懇。
沒有絲毫戲弄之意。
可謂是不恥下問。
長樂翻到第53頁。
數出第6行。
這一行開始,接下來兩三頁圖文並茂,例句翔實,全都在介紹一個詞的用法——
“臥槽”。
長樂:“……”
她才想大吼一聲臥槽好嗎?!
什麼玩意兒!
這麼嚴肅認真,還以為皇太子要問她什麼難題!
有毒啊皇太子!
長樂內心波濤洶湧。
視線久久無法離開“臥槽”兩個字。
……當然,麵上功夫要做到位。
依舊麵不改色心不跳。
她一本正經問:
“哪裡不懂。”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書上劃過,西澤語氣頗為疑惑:
“這裡寫道,‘臥槽’這個詞根據聲調不同,含義也有很大差異,我想知道,為何會出現這種現象?‘臥槽’這個詞本意到底如何?”
長樂:“……”
皇太子你這個問題讓人很為難啊。
長樂吞了口口水。
在貧民窟居住時,聽過最“臟”的詞句全來自九炎,包括但不限於:
【老子】
【他媽的】
【你媽的】
【你這隻豬】
以及“屎尿屁”相關。
程度僅此而已。
臟話不會上升到爺爺奶奶一輩。
更彆說帶有姓-交暗示的臟話了。
“臥槽”來源於“我艸”,原意很臟。但作為“我艸”的變體,“臥槽”不具有攻擊性,且使用廣泛,詞意越來越乾淨。
俗稱洗白。
長樂輕輕咬了咬下唇。
道理都懂。
就是沒法這麼解釋。
圍觀同學私下相互詢問:
“你們誰知道臥槽是什麼意思?”
“沒聽說過……”
“難道是一種新的臥姿?”
“……那應該寫作槽臥。”
長樂聽不下去了。
微笑著看向西澤,問:“你認真的?”
西澤:“我在認真向你請教。”
長樂歎了口氣。
周圍人蠢蠢欲動,豎起耳朵。
片刻,見長樂食指輕輕點著書本上的“臥槽”兩字,淡定解釋道:
“‘槽’本指一種長方形狀的盛東西用的器具。帝國內不常見,但在我的母星,地球,飼養牲畜會用到馬槽,豬槽,裡麵盛有各種飼料。”
某女生插嘴:“我知道!也就是像碗一樣的東西,隻不過不是圓形,是長方形。”
長樂朝她投去讚賞的目光。
西澤若有所思道:“那麼‘臥槽’就是指‘臥在槽中’?”
長樂:“你真機靈。”
西澤愈發不解,連眉間微蹙的紋路都美得恰到好處,和透進窗戶的陽光交相輝映,就是和接下來的發言不太相合:
“那為何‘臥在槽中’這一動作可以表達那麼多含義?憤怒,驚訝,疑慮,喜悅……我從未見過有一個詞,能表達這麼多種截然相反的情緒。”
有幾個學生連連點頭,表達了同樣的疑惑。
長樂咳了兩聲,正色道:
“這有什麼難理解的?請你思考以下幾個問題。”
“如果你是臥在槽中的豬飼料,下一刻就要被豬豬吃掉,會不會很憤怒?”
“你還是豬飼料,本來要被豬豬吃掉,卻僥幸逃脫一劫,會不會很驚訝?”
“你還是豬飼料,本來要被豬豬在中午十二點吃掉,但到了十二點卻沒被吃,你會不會疑慮個中原因?”
“你還是豬飼料,被豬豬吞進肚子裡,意外地發現豬豬的胃袋暖和宜居,會不會很喜悅?”
“這,就是‘臥槽’一詞博大精深之處。”
一番激昂陳詞過後,長樂垂眸,盯著書本。
沒動。
略心虛。
直到周圍響起嘩啦啦的掌聲。
眾人誇讚道:
“妙啊……妙啊!”
“‘臥槽’這個詞竟有如此豐富的含義,果然,語言的魅力無可替代!”
“地球上養豬要用豬槽,才能誕生這樣的詞語!帝國都用營養液培養肉豬,自然沒有豬槽一說,更不會誕生‘臥槽’這樣的詞語了!”
“……臥槽!!”
學以致用,活學活用。
長樂再一次向這位同學投去讚賞的目光。
西澤:“原來如此。今天受教了。”
……就是把他比作豬飼料,不太好。
長樂大手一揮:“客氣客氣。”
總算搪塞過去了。
……
流行語像瘟疫一樣蔓延。
以至於每天到教室後,一半人都會主動和長樂打招呼:
某A:“臥槽,長樂,早上好呀!”
長樂:“早上好。”
某B:“臥槽,長樂你剛剛上課又睡著了!”
長樂:“不是故意的。”
某C:“臥槽!教授布置的作業我還沒做完!長樂長樂,快借我你的看看。”
長樂:“……”
大家對這個詞的接受度還挺高的。
多虧如此,逐漸和長樂接觸多了以後,眾人才意識到,長樂能文能武愛好和平,酷愛睡覺但什麼都懂,向她問問題從來不會被拒絕,相處起來輕鬆愉快。
除了整天看上去精神不振外,簡直活成了大家的榜樣。
綠毛快成了長樂的狗腿子。
一嘴一個“大佬”叫著。
過去他隻和亞斯還有紅黃藍三兄弟一起混。
後來有一次,在學院裡偶遇長樂。
長樂沒有發火!沒有動拳頭!竟然主動向他打了招呼。
還把他的全自動弩完好無損歸還。
好人啊,好人。
自那以後長樂到哪兒,綠毛都跟著。
也順帶沾了沾長樂的光,和班裡其他人打成一片。
生活更加豐富多彩了!
在一片祥和的班級氛圍中,還有幾個例外。
彆人有多喜歡長樂。
他們就有多討厭長樂。
尤其是每天一下課,教室裡充滿了此起彼伏的“臥槽”的那個時候。
楚嵐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今天同樣。
前後左右三三兩兩,三句話不離“臥槽”。
這個詞不亞於精神鴉-片,洗腦效果卓越。
楚嵐一拍桌子,冷聲對前桌兩人說:
“請你們安靜點好麼?很吵。”
前桌兩人看了她一眼,裝做什麼都沒聽到,繼續談笑風生。
“臥槽我媽昨天去皇室參加活動,聽說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臥槽,什麼秘密,說來聽聽!”
“……”低聲耳語。
“臥槽!這麼勁爆?!”
楚嵐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請問你們除了會臥槽還會什麼感歎詞?”
前桌兩人一愣:
“關你什麼事?”
楚嵐輕笑一聲。
“當然關我的事。”
在長篇大論前,楚嵐習慣性推了下酒紅框眼鏡。
之後,凜凜冽冽一通:
“一個詞語,一個人說是創新,兩個人說是模仿,一群人說就是跟風。我們學曆史,要有自己的觀點,不能隨隨便便被外界因素影響,更不能輕易被一些所謂的流行給綁架。”
“這個班裡沒幾個人有學曆史的思維,更沒有學曆史的熱情,那你們是為何來到曆史係?隻是玩樂嗎?隻是為了學位嗎?”
“……你們根本沒有資格坐這個教室裡和教授學習智慧。”
說到這兒,楚嵐目光徑直落在長樂身上,一字一句,斬釘截鐵:
“這班裡的風氣,就是被某些人帶壞的。”
加重強調“某些人”。
其實就是“某人”。
綠毛正在笑眯眯和長樂說話。
聽到這番言論,差點沒過去把楚嵐桌子給掀了。
長樂及時拉住綠毛。
“彆動。”
綠毛:“大佬!她罵你!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你睡著的時候她就……”
長樂抬手,示意綠毛住嘴。
接著從座位起身,一步步走到楚嵐麵前。
楚嵐脾性也倔,明知長樂一拳下去要腦漿開花,看著長樂走過來也不懼怕,反而昂首挺胸,眼睛死死咬著長樂。
如果長樂真想用武力解決問題,那她楚嵐也一定會以牙還牙!
曆史係不是她長樂的遊戲場!
長樂停在楚嵐麵前。
雙手插兜,肩膀鬆垮。
見她這幅樣子,楚嵐愈發恨得齜牙咧嘴,狠狠瞪著長樂。
兩人對視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