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怔怔地盯著屏幕上的字。
其它忽然被抽離遊戲的玩家顯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薑婆的手還維持著打麻將的姿勢,她的眼白居多,不笑的時候看著沒有老年人的和藹,反而帶著一股難言的氣勢。
“任務完成,果然是年輕人,速度真快。”薑婆揉了?揉膝蓋,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
裴宜彬看著那一行字,久久回不了?神?。
上一秒,她還剛剛刪完醫院的視頻,定了?賀慈喜歡吃的炸雞準備回家。
她後悔和賀慈鬨得不愉快,可以她的脾氣,幾說不出道歉的話,也不知道如何挽回。
任務完成。
這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清楚。
腦袋生鏽了?幾秒之後,裴宜彬猛地撲向宋佳凝:“你們做了?什麼!賀慈呢!賀慈呢!”
宋佳凝同?樣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但起碼她明白賀慈所處的困境。
心裡在這之前就隱約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艱難地遏製瘋狂的裴宜彬:“你冷靜!裴宜彬!”
裴宜彬眼眶泛紅:“你們都是裝的!你們騙我!也騙了?賀慈!什麼要和我一起養賀慈,都是鬼話!你們殺了?她!畜生!”
宋佳凝辯無可辯。
她的確是始終沒有打消完成任務的想法,一開?始接觸賀慈也是為了?任務。哪怕真正接觸賀慈後,將?任務進程一拖再拖,宋佳凝心中明白,這是毫無意義的。
他們終有一天要回到原本屬於自己的世界,不可能永遠在這裡停留。
那麼賀慈,注定要離開。
林嘉年攔住踢打宋佳凝的裴宜彬。
“我們沒有。”他說。
裴宜彬死死盯著他。
“我們是想救她。”
裴宜彬冷聲:“救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又要騙我?有意義嗎!”
林嘉年:“你走後,我們沒有看好賀慈,出了意外。”
裴宜彬咬緊唇。
“賀慈被關小秧帶走了。”林嘉年眼眸低垂,“係統因為病毒無法定位,我們趕過去的時候來不及了?。賀慈……”
裴宜彬不肯接受事?實:“什麼關小秧什麼意外,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會信!”
她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她還等著賀慈回
家。
她還等著她長大。
“關小秧是誰?和賀慈又有什麼關係!裡根本沒有這一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根本和我的慈寶沒關係。”裴宜彬不知道想到什麼,聲音漸漸低下去。
“裡也沒有我們。”是何其的聲音。
沙啞低沉,仿佛是在沙漠中對著乾涸湖泊的旅者發?出的。
裴宜彬回頭,她看到一直沒有發?話的何其觸碰著屏幕上的“成功”二字。
“她的人生裡沒有我們。”
裴宜彬正想開口,何其繼續道:“你真的不信我們的話嗎?還是不敢信?”
“你的話語並不能改變結果,它已經出來了。”何其落在屏幕上的手握成拳,沒有人看見。
裴宜彬沉默,牙齒不甘地咬合,鬱結在心中的情緒無從發泄,隻能在怨恨自己。
為什麼要硬著性子和賀慈對著乾。
明明她都知道,外婆是賀慈的逆鱗。
明明她都知道,她說的話賀慈難以接受。
裴宜彬的心被一隻大手僅僅攥住,無法呼吸。
如果她沒有說那些氣話,賀慈就不會跑開?躲避他們,更不會進入停屍間,最後也不會遭遇意外。
如果她在停屍間抓到賀慈之後沒有帶著怒氣離開,她是不是還有機會保護賀慈、挽救這個孩子?的生命?
都是她的錯。
她隻是不敢想自己害死了?賀慈,於是不斷地嘶吼否定,責怪隊友,好想這樣就能欺騙自己。
裴宜彬閉上眼睛,擋住洶湧的淚水。
“她是怎麼死的?”裴宜彬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問。
何其還是背對著他們。
他看起來如常,隻是看起來而已。
宋佳凝看到何其的頭頹廢地低下去,寬大肩膀微微抖動。
何其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他說的語調生硬,似乎在故意抽離自己的情感?。
“她救了?我,然後,被殺死了。”何其說。
薑婆的手指動了動。
裴宜彬抓著牆板上的海綿牌子?,無聲落淚。
她的感?情向來濃烈,以至於現在如此痛苦。
聽到何其一句一句地描述他見到賀慈之後的情況,所有人都知道賀慈最終的結果。
但他們還是聽下去,像在走一條筆直沒有分枝的路,到達唯一的終點。
賀慈
死了。
大家都沉默著。
何其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有傳言說《鬼路》被封禁是因為有玩家在玩了?這款遊戲之後瘋了。
因為他們本質是人。
而《鬼路》裡的NPC,在世界裡也是人。
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一直堅定地認為賀慈是數據,也一直覺得賀慈的道路是既定的。她是代碼,而代碼被設計出來,本身就是帶著目的的。
現在他不這麼想了。
竟然賀慈的儘頭是惡,為什麼她會用自己的死來回報他微不足道的關懷?
他清楚地明白,他對賀慈的好都是假的。
他們都是假的。
就連裴宜彬,她對著賀慈的好都帶著和宋佳凝作對的目的。
從頭到尾,真情實感?的人隻有賀慈一個。
這個孩子?,用她的所有來換了他們的舉手之勞。
何其不僅在懷疑這個世界,還在懷疑自己。
他所堅定的,真的是真的嗎?是對的嗎?
薑婆是和賀慈交集最少的人。她聽著同?伴的經曆,像在聽一個津津有味的故事?。
可她最後還是沒有給出什麼評價,隻是又似感?歎又似思考地開口:“鬼女啊。”
何其終於轉過身來:“她不是鬼女。”
她隻是賀慈。
僅此而已。
“我們錯了?,”何其說,“她本來就沒有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