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年初十的時候, 該走的親戚差不多都走完了, 該來的也都來得差不多了,畢竟過了十五大家都要上工了, 基本上走親戚都是在初十之前便差不多便走完了,今兒沒什麼事兒, 一家人便都沒有出去,窩在家裡做自己的事情。
今年李壯的假期比較長,過了十五才去上班,不過他留在家裡麵也沒有閒著, 現在正在後院幫著李天賜處理木料, 他多做一些, 之後李天賜也能少忙活一些。
不走親戚的時候, 留在家裡麵也不得閒,雖然是過年,不過他們父子二人依舊忙得厲害。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李壯也是跟著李天賜學木匠的, 不過大概他天生便不是做木匠的料, 粗淺的木料製作他能學會, 可一旦開始往深了學,他就開始抓瞎了, 如何切割,如何做平,怎麼設計樣子,他都是以兩眼一抹黑, 學了幾個月之後,見實在是學不會,李壯便徹底放棄了,老老實實地去上學。
不過要說起來李壯的運氣也是挺不錯的,中專畢業後正趕上機械廠招工,他因為成績優異,便被配到了縣機械廠,成了個吃公家飯的工人,隻要在等一年他的工作也就穩定下來,便能在城裡麵安家落戶,變成徹頭徹尾的城裡人了。
這樣子的生活可要比在鄉下地方土裡刨食的強。
他們父子二人在後院那邊兒忙碌著,趙春梅則在廚房裡麵忙碌著做掛麵圓子。
這眼瞅著就要到正月十五了,圓子便得抓緊做了起來,像是他們這兒地方有習俗,為了圖個好兆頭,十五的時候要吃圓子,一年才能圓圓滿滿。
雖然現在不講究什麼封建迷信,不過傳統的東西大家一時半會兒也丟不掉,更何況真要論起來他們也就隻是吃個圓子,扯不上彆的什麼東西。
他們這兒吃的圓子有好幾種,芋頭圓子,饅頭圓子,大米圓子,掛麵圓子等等,而他們家做的便是掛麵丸子。
掛麵圓子的做法挺複雜的,因此趙春梅一大早起來之後便開始忙碌了起來。
李嬌嬌見狀,便說要來幫忙,結果卻被趙春梅從廚房裡麵給趕了出來,她滿臉嫌棄地看著李嬌嬌,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你哪裡會做這個?還是彆在這裡給我添亂了,回去織你的毛衣,眼看著就要到十五了,你還不抓點兒緊,把尾給收了?”
“娘……”
李嬌嬌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趙春梅連珠炮似的一番話給攆了出來,她萬般無奈,長歎了一口氣後,轉身離開了廚房。
今兒的太陽不錯,溫度也比往日高了許多,李嬌嬌在院子裡麵站了一會兒,感覺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讓人感覺十分舒服。
她想了想,乾脆回上房去搬了個靠背椅出來,然後去自己的房間將毛線什麼的都拿出來,自己坐在太陽底下開始織毛衣。
這段時間以來,李嬌嬌一直加班加點地趕工,毛衣差不多已經完成了,隻剩下半隻袖子還沒有織完,隻要在把袖子收工了,這件毛衣就織成了。
為了織這件毛衣,李嬌嬌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織出來的毛衣看著跟供銷社裡麵賣的也沒什麼兩樣,趙春梅見著這毛衣之後,也誇讚了她幾句,說她在織毛衣這件事兒上挺有天賦的,以後家裡麵人穿的毛衣,她也能幫著做了。
李嬌嬌就坐在廚房外麵,她跟在廚房裡麵忙碌著的趙春梅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白皙的手指則在紅色的毛線上如同翻花兒一樣地飛舞著。
等到太陽快升到最當頭的時候,最後那條袖子也差不多要收尾了,就在此時,李嬌嬌聽到大門被人敲響了。
眼瞅著就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了,這個點兒走親戚串門的也不會來,這種時候會是誰過來了?
李嬌嬌心中有些奇怪,不過還是放下手中的活計過去開門。
黑色的木門打開,大門外麵的人也出現在了李嬌嬌的麵前,當看到那人的臉時,李嬌嬌臉上浮現出愕然的神情來,隨即她驚喜地喊了起來。
“大哥,你回來啦!”
門外站著的人正是說接了個活兒,要兩個月後才能回來的李強。
李嬌嬌的聲音太大,剛還在廚房裡麵忙碌著的趙春梅聽到她的喊聲之後,急忙從廚房裡麵跑了出來。
“嬌嬌,是誰回來了,是不是你大哥?”
當看到站在門外的那個熟悉的人影時,趙春梅的眼睛瞬間紅了起來。
“強子,真的是你……”
說著,趙春梅含在眼中的淚水便落了下來。
大半個月不見,李強比之前受了許多,他眼底下麵一片青黑色,顯然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好了,這大過年的,旁人是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一個年下來能養出來好幾斤肉,可李強卻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
趙春梅心疼的厲害,她道兒也走不動了,捂著嘴巴不停地掉眼淚。
李強見狀,急急忙忙地跑了過來,伸出手扶住了趙春梅的胳膊。
“娘,你看你這是做啥子,難道我回來你還不高興嗎?這大過年的,可不興這麼哭……”
此時李嬌嬌也關門過來了,見趙春梅的眼淚流得越來越凶,李嬌嬌無奈地勸說道:“娘,你彆哭了,大哥回來是件高興的事兒,你說你哭什麼?你再哭下去,大哥也該哭了……”
在兩個孩子的勸說下,趙春梅總算是止住了淚水,等冷靜下來後,她想起自己剛剛做的那些丟人事兒,臉不由得一紅,借著洗臉的借口,急匆匆地回房間打水洗漱了。
趙春梅離開後,李強便回了房間去放自己的行李,李嬌嬌也把院子裡麵的東西收拾了,然後去後院兒通知自己的爹跟哥哥,說大哥從城裡麵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後,一家人便在上房的屋子裡麵坐了下來。
趙春梅已經將臉清洗乾淨了,此時正拉著李強的手詢問著他這段時間的經曆。
“強子,你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是事兒主家不好說話,缺你吃還是缺你喝了?要是他們不厚道,咱也不去給他乾活兒了,你聽娘的話,咱們也不是非要那點兒錢。”
雖然對方給的錢挺多的,可是李強受的罪可不小,這才多長時間,他就被折騰成現在這個樣子了,要是真在那兒待兩個月的時間,他豈不是要瘦得跟乾菜棍兒一樣了?
賺錢雖然挺當緊的,可是身體也同樣當緊。
坐在一旁的李天賜也點點頭,順著趙春梅的話說道:“是啊強子,要是你這活兒乾的不舒心,就彆乾了,你把他們先前給的東西退回去也就是了。”
聽到自己爹娘的話之後,李強臉上露出了濃濃的無奈之色,他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爹,娘,你們誤會了,人家對我挺好的,我吃的東西可不比在家差。”
趙春梅明顯不信,她捏了捏李強沒有什麼肉的臉頰,語氣不善地說道:“你看你這樣子像是沒事兒的嗎?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子,你看你能瘦成這樣?”
另一邊兒的李壯也跟著說道:“是啊大哥,你看你眼睛下麵的黑眼圈兒有多重?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人又不是鐵做的,哪裡經得住這麼熬?”
看著家人關心的麵孔,聽著他們說著那關心的話,李強心裡麵就跟喝了蜜一樣,甜滋滋的,身上的那些疲勞感似乎也都一掃而空了。
雖然城裡麵吃的住的要比家裡麵好上許多,可是李強覺得哪兒都不如自己的家好。
李強臉上帶著笑,耐心地給自己家人解釋了起來。
“你們真的誤會了。”
這次讓李強做家具的這戶人家條件非常不錯,雖然李強並沒有刻意打聽,不過從他們零星的談話之中,李強還是聽出來了,這家人的身份並不簡單,不過他不是多嘴的人,平日裡也就隻忙著自己的活兒,從來不多嘴多話,隻是努力將活兒做得更好。
不過這段時間來,他是真的挺忙的,那張梳妝桌做起來非常麻煩,因為不能用一根鐵釘,全部都是丁卯結構,需要的木頭零件極多,而且什麼地方該做卡扣,什麼該凸出來,都要計算的分毫不差,若是差上一星半點兒的,做好之後根本就卡不進去。
事兒主家專門給他提供了一間大屋子做工作間,他除了解決基本的生理需求外全部時間都泡在那個屋子裡麵,有時候靈感上來了,一整夜不睡都是有的。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他的努力下,那個梳妝台已經初見雛形了。
看到那個半成品後,事兒主家十分滿意,他們讚揚了李強一番,又因為李強熬夜做工縮短了工期,再加上他們家正好有事要出去,便給李強放了三天假,讓他回家走一趟,跟自己的家人團聚一番。
他是真沒有受到什麼欺負虐待,之所以瘦了,是因為精力消耗太大的緣故,吃的再好,做的工費神,這肉也養不回來。
聽到李強所說的話之後,趙春梅半信半疑:“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強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娘,這些事情我怎麼會騙你?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問我爹,做那純丁卯結構的家具是不是很費神。”
趙春梅聞言,便朝著李天賜看了過去,想要從他的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天賜,是這樣子的嗎?”
李天賜點了點頭,肯定了李強的說法:“純丁卯結構的家具做起來要比其他的難多了,費心費力不說,在做活兒的時候腦子得一直緊繃著,圖紙什麼的都得記得牢牢的,這要是出個錯,那可能就要全部返工了。”
雖然李天賜也會這手藝,不過因為費時費力,一不注意還容易把料子毀了,現在鄉下人沒那麼多的講究,跟實用相比較起來,美觀就不那麼重要了,再加上很多人來打家具都是為了結婚,哪裡有那麼多時間等著?因此李天賜做活兒的時候,基本都會使用釘子之類的將家具連接起來,隻要結實耐用,外表看著不難看出,便能合格了。
就算他做這種簡單的家具,也生怕把料子弄壞了,還得重新返工什麼的,更何況是李強了。
事兒主家要李強坐的是個丁卯結構的梳妝台,用的還是珍貴的紅木料子,那木材料子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得到的,若是做廢了,他們的全部家當加起來都不夠賠的,拿著那麼高的工錢,用著那麼好的料子,時間上還有限製,李強會緊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乾的活兒多,精神緊張,又不下料,會瘦下來其實也挺正常的。
見父子兩個都這麼說,趙春梅這才放下心來,隻是隨即她又開始叮囑起了李強,要他注意身體,彆把自己給累出個好歹來。
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話後,眼見著趙春梅似乎要沒完沒了地說下去,李天賜咳嗽了一聲,說道:“那個阿梅,咱們是不是該去做午飯了,老大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咱們是不是該吃一頓團圓飯?中午你該不會就用圓子來打發了吧?”
趙春梅正說得起勁兒,然而聽到李天賜的話後,她剩下想說的事兒便卡在了嗓子裡麵,趙春梅,白了李天賜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行了行了,當我不知道你心裡麵的那些彎彎繞繞?走走走,去跟我殺雞,咱們中午吃公雞貼餅。”
說著趙春梅便放開李強的手,大步朝著門外走了過去。
看著她這風風火火的模樣,李天賜還沒有反應過來,趙春梅已經走到院子裡麵去了。
“李天賜,還不趕緊過來!”
很快院子裡麵傳來趙春梅中氣十足的聲音。
“我來了!”
李天賜瞬間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地喊了一聲後,便起身匆匆地去了院子裡麵。
外麵很快便傳來夫妻二人的說話聲,大部分時候都是趙春梅在說,而李天賜則嗯嗯應聲,隻有在極少數的時候,李天賜才說上那麼一兩句,不過他說話的時候次次都正好戳中了趙春梅的怒點兒,最後反倒又惹來一陣數落。
聽著外麵那夫妻二人的說話聲,屋裡麵的兄妹三個對視一眼,最後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他們爹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娘最近火氣大,可偏偏就要往她的性子上撞,被熊也是能說是他自找的了。
兄妹三人許久不見,現在難得有機會聚在一起,三人便聊了起來。
不過李強性子內向,不愛說話,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李嬌嬌和李壯說,而他隻是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應和上兩句。
李嬌嬌心思細膩,說著說著,便注意到李強有些心不在焉的,他的眼睛耷拉著,臉上的神情也有些不太對,看他那樣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跟他們說話的時候,回應的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李嬌嬌和李壯慢慢地住了嘴,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沉重之色。
他們的大哥,該不會又被林靜纏上了吧?
也難怪李嬌嬌和李壯二人會如此想,其實李家三個人,李強性子跟李天賜最像,他也是個老好人,隻有他幫人的份兒,沒有讓人幫他的份兒,因此即便有什麼事情也全都悶在心裡麵,把自己裝成一幅沒事兒人的模樣,不想讓彆人為他擔心。
能讓他情緒流露出來的人不多。
想到從前李強迷林靜迷的要死,她說東他就往東,她說西他就往西,就跟林靜手裡麵的木偶人似的,任由著她跌擺,沒自己的一點兒脾氣。
雖然李強先前表現自己不會在被林靜迷惑了,可誰知道他又會不會突然犯糊塗?若是他這次又栽進了林靜的手裡麵,那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爬出來的。
李壯是個直脾氣,他怕李強又犯糊塗,在被林靜哄了去,便直接將林靜做的事情捅了出來:“大哥,你這半個多月不在家,隔壁那個林家又整出幺蛾子來了。”
說著,他便將林靜故意用計害得張鵬飛跌下坡坎的事兒說了出來。
“張鵬飛的娘說,她聽見林青山親口說的,他在跌下坡坎的之前,林靜在後麵推了他一把,為這事兒林青山都快把林靜給折騰死了,若不是她做的,林青山哪裡會折騰她?”
話說到這裡,李壯便沒有再說了,他特意看了李強一眼,便發現他的臉色似乎比之前更難看了。
得,若是先前還是猜測的話,那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已經百分之百可以肯定,先前李強之所以走神,完全是因為林靜的關係。
想到這裡,李壯心中越發煩躁起來,他抓了抓自己半長不短的頭發,乾脆直接挑明了說道:“大哥,林靜那個女人心狠手毒,稍不順心就要害人,林青山從前對她那麼好,她還不是說害就害了?你要是真跟她在一起,你這條命保不保得住還兩說呢。”
聽到李壯的話後,這李嬌嬌的臉色也跟著變了,她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原本以為李強斷了手後隻是接受不了離開,流落在了外頭,他的日子可能會過的很苦,可是命卻能保得下來,沒想到最後他也跟著死了。
他們一家人可以說是全都折在了林靜的手裡麵,這一次,她絕對不能讓李強在犯糊塗了。
“大哥,林靜心狠手毒,為了達到目的她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現在林家都快被她折騰散了,她要是找你,絕對沒有好事兒,你不要上她的當,你難道想她把我們家也折騰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