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周京澤明顯愣住的神色, 許隨睫毛垂下來,自嘲一笑:“不記得也沒關係。”
周京澤背靠長椅,微弓著, 一條長腿撐在地上, 他斂起漫不經心的神色, 眯了眯眼回憶,記憶中, 班上好像是有這麼個女生,穿著寬大的校服,經常低著頭,每天早上進教室的時候匆匆從他座位上經過, 衣袖偶爾擦過他桌麵上的卷子。
他對許隨有點印象, 但以為跟眼前這個是重名, 熟悉感上來,周京澤將眼神移向許隨,記憶中那個羞怯, 安靜的女生與眼前的人漸漸重疊。
“你變化很大,”周京澤會出一句話,骨子裡的教養促使他再次開口,“抱歉——”
許隨搖搖頭, 從在大學兩人重逢, 她已經接受了不被周京澤記得的事實。畢竟他是天子驕子,在學校永遠是眾星捧月的對象。
她隻是一粒黯淡星, 太不起眼了。
有些人, 就是好命到記不住周圍人的名字, 卻被對方惦記了很久。
周京澤拎起地上的那罐可樂, 傾下身, 手裡擒著的可樂罐碰了一下她握著的熱可可,漆黑的眼睛緊鎖住她:
“那重新認識一下,嗯?”
“好。”許隨聽見自己輕輕說道。
*
冬天晝短夜長,時間在上課與樂隊緊張的排練中一晃而過,他們這群日漸熟悉,配合也默契起來,一眨眼就來到了聖誕節前夕。
兩校聯辦的文藝晚會比賽時間恰巧定在12月24號,這一天,學校四處洋溢著熱鬨與歡慶氣息。
特彆的是,今天剛好也是許隨的生日。許隨一大早醒來就收到了媽媽和奶奶發來的一個大紅包,奶奶還親自打來電話,無非是讓她注意保暖,今天生日拿著紅包出去吃頓好的。
許隨在走廊上打電話,跟老人家撒嬌:“可是奶奶,我隻想吃你做的長壽麵。”
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好好,等你寒假回來,奶奶天天給你做。”
中午的時候,許隨請了兩位室友在外麵吃飯,梁爽坐在餐廳裡,一臉狐疑:“你撿到錢了?”
胡茜茜則摟著許隨的脖子開口:“是呀,小妞,今天怎麼那麼開心?”
“就……可能前兩天考試考得比較順吧。”許隨胡亂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但許隨沒想到飯後結賬卻暴露了自己,服務員拿著賬單和銀行卡折回,臉上掛著標誌性的笑容:“您好,由於今天是您生日,本次消費可享受餐廳的8.8折,另外本店將會額外贈送你一個蛋糕,許小姐,祝您生日快樂哦。”
許隨怔住,服務員走後,兩位室友一左一右地掐住她的脖子,大喊:“要死哦,你生日怎麼不告訴我們。”
“你們現在不知道了?”許隨靈動的眼睛裡含著笑意,食指抵在唇邊,“但是,噓,你們陪我吃飯已經很開心啦。”
下午許隨和胡茜西趕去北航練習室排練,晚上就開始比賽了。一年一度的兩校文藝晚會十分熱鬨。
周圍的嘈雜聲不斷,後台人擠人,一副混亂的狀態,興是受環境的影響,許隨坐在後台化妝的時候,心底有一絲緊張。
可人一怕什麼就來什麼,一位女生端著兩杯咖啡在人滿為患的後台穿過,喊道“借過”,不料被旁邊正在試衣服的姑娘一撞。
女生手肘一彎,一杯滾燙的咖啡倒了過來,幾乎一大半全潑在了許隨褲子,白色的襯衫上,身體傳來的刺痛讓許隨下意識地皺眉。
胡茜西正幫許隨化著妝,立刻不滿道:“搞什麼啊?”
兩位女生見狀連連彎腰道歉,並遞過紙巾去。可胡茜西看著許隨的表情都替她疼,喊道:“這麼大個人你們沒看見嗎?馬上就我們上台了,怎麼上?”
許隨接過紙巾,將身的咖啡漬擦掉,可身上穿著的白襯衫,徹底毀了。她扯了扯還在發火的胡茜西的袖子,開口:
“我去衛生間洗一下,用烘乾機試試看有沒有用。”
胡茜西被她乖軟的性格給氣死,無奈地開口:“能有什麼用啊?隻能再去借一套衣服了,可這個節骨點誰還還有多餘的衣服啊。”
“我有。”一道乾脆且有些驕橫的語氣傳來。
眾人回過頭去,是柏榆月。柏榆月穿著一件紫色的禮服,婷婷嫋嫋,化了個明豔的妝,她走過來的時候,上挑的眼梢裡眼波流轉,十分奪目。
“可能尺碼不合適,要不要?”柏榆月抱著手臂說道。
胡茜西氣急,說道:“你——”
許隨伸手攔住胡茜西,直視柏榆月:“我要。”
柏榆月抱著手臂愣了一下,沒料到許隨會接受她這份“善意”,最後開口:“那過來吧。”
許隨跟過去在與她並肩的時候,忽然開口:“謝謝。”
柏榆月聽到這句話後,再次開口語氣都彆扭了,但她不得不端起架子,把沙發上的一架衣服丟給她:“扯平了。”
許隨從更衣室出來的的時候,果然,尺碼大了,柏榆月生得高挑,骨架又稍大點,她穿上去自然不合適,揪著衣服的領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生怕會走光。
在看到許隨換好衣服的時候,胡茜西感到眼前一亮,誇道:“太美了!”
“可是衣服大了,”許隨的眼睛在休息室轉了一圈,說道,“要是有夾子或者針線就好了。”
許隨的視線在休息室內掃來掃去,卻猝不及防撞上一雙眼睛。師越傑過來給自己的搭檔送東西。
他今天著黑西裝,佩戴紅領結,俊朗又風度翩翩,看見許隨後便走了過來,一路引來需許多側目。
“還順利嗎?”師越傑笑著問道。
他問完之後,注意到許隨緊揪著的領子,立刻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師越傑伸手毫不猶豫地將領口的金色胸針取下來,遞給許隨。
許隨搖搖頭,後者笑笑,開口:“沒關係,它對我來說,隻是一枚點綴的胸針,對你來說,是救場的東西。作為你們的師兄,幫忙是應該的,總不能讓我當個惡人吧。”
許隨被他最後一句話逗笑,也不再扭捏,大方地接下來:“謝謝師兄,我會還給你的。”
胡茜西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默默地接過胸針將許隨脖頸後,鬆垮的衣領彆緊。一番折騰後,他們總算可以順利上台。
許隨落在後麵,走出休息室正要去找他們彙合的時候,柏榆月抱著手臂倚在牆邊,看了她一眼,開口:
“你還挺幸運的,但你架不住他。”
這個“他”,柏榆月雖未指名道姓,兩人都知道是誰。許隨性格軟,一向好脾氣,可這次,她目光坦蕩地看著柏榆月,神色清冷:
“謝謝你借衣服給我,但我從來不欠你什麼。”
說完這句話,許隨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與她擦肩得而過,留柏榆月一個人在原地發怔。她從來不欠柏榆月什麼。
大學再重逢周京澤,他已經不記得她了。第二次見麵,她是他外甥女的室友,第三次見麵,他們已經分手了,她沒做過任何逾矩的事。
許隨走過去與他們彙合,一行人站在幕布後麵,主持人在台上正說到“下麵要出場的是碳酸心情,這支樂隊可是兩校友好的象征了……”
“有請他們上場,帶來改編版的《倔強》。”
台下立刻響起如潮的掌聲,周京澤背著大提琴站在陰影裡,他忽地抬頭看了一眼許隨,在震天響地掌聲裡誇了一句:“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