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分鐘後,一隻皮膚冷白,上麵布滿灰青血管的手扣在生了紅繡的水龍頭上,水聲停止,路聞白慢慢直直腰。
他側著臉抬手弄了一下頭發上的水,細碎的水珠不經意甩到胡茜西手上,她感覺整個手臂都是麻的。
路聞白麵無表情地向前走,他往左,胡茜西也跟著往左,他往右,胡茜西也往右,像一塊甩不掉的牛皮糖。
“喂,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喂。”
“路聞白!”
胡茜西見路聞白不理她,被忽視得徹底,大小姐脾氣上來了,立刻拔腿上去想找他說個清楚。
不料,路聞白忽然停了下來,眼睛怔怔地看向前方。胡茜西第一次在路聞白萬年不變的冰動臉上看到了彆樣的情緒。
她順著路聞白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有個女生挽著一個男生,她穿著黑色吊帶衫,短褲下麵是兩條筆直的長腿,類似於龍一樣的紋身附在瑩潤的小腿上,烏發紅唇,美豔又氣質。
胡茜西從來沒過這樣的女生,美得驚心動魄,也妖。
路聞白冷峻的臉漸漸變得陰沉,垂下眼睫,像一尊沒有表情,沒有任何生命力的石膏像,垂下褲縫的手緊握成拳,青筋爆起。
“你沒事吧?”胡茜西問他。
路聞白猛然回頭,兩人距離很近,他低下脖頸俯視胡茜西,薄薄的唇角勾起嘲諷的角度:”不是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嗎?我喜歡長得瘦的,所以不要白費功夫了,你不在我的選擇範圍內。”
“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著彆人,真的很招人煩。”路聞白從她身上收回視線,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胡茜西整個人怔在原地,一直沒有回過神來。從小到大,她接受到的都是鮮花和誇讚,受到的教育是麵對喜歡的東西要敢於去爭取。
她是不是做錯了。
原來路聞白是真的嫌她煩啊。
她很胖嗎?
想到這,胡茜西的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淚從臉頰上落下來,黑眼珠紅紅的,罵道:“王八蛋,人渣,刻薄鬼。”
胡茜西躲在體育器材室背後的過道上哭了一場,哭完以後用冷水濕敷了紅腫的眼睛。
然後胡茜西腫著一雙眼睛一臉失落地回到籃球場,發現人早已散場,四周空蕩蕩的,隻剩下一兩個男生在收拾籃球,打掃衛生。
“人呢?”胡茜西走過去問道。
一位男生蹲下來把籃球一個接一個地裝進網兜裡,接話道:“比賽早結束了。”
“那在這裡外聯部幫忙的一個女生呢,齊肩發,臉很小,皮膚白白的,她去哪了?”胡茜西因為哭過聲音還有點沙啞。
男生揣著籃球的動作停下來,努力回想道:“哦,你說那姑娘啊,比賽半道忽然暈倒了,被周京澤抱去校醫室了……”
男生還在這努力回想著,結果一抬頭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胡茜西一路小跑著跑到校醫室門口停下,拍了拍心口,努力平複雜亂的心跳頻率。
胡茜西往裡看了一圈,粉色的床簾拉開,許隨躺在病床上正在打點滴。她緊閉著雙眼,臉色發白,漆黑的長眼睫下是掩不住的疲憊。
她正在要抬腳進去,卻一不小心撞上周京澤的眼神。
周京澤懶散地背靠牆邊,一條長腿曲著,一隻手正在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打火機,瞭起薄薄的眼皮看了胡茜西一眼。
沒什麼情緒的一眼。
卻讓胡茜西卻不敢動了,她被周京澤看得心裡發怵,她舔了舔嘴唇,乾巴巴地問道:“舅舅,隨隨還好嗎?”
“你覺得呢?”周京澤慢悠悠地反問她,嘴角還帶著點笑意。
胡茜西正想接話,周京澤倏地冷下臉來,臉上吊兒郎當的表情斂得乾乾淨淨,看著她:
“你怎麼看人的?”
周京澤很少生氣,就算生氣了也不會給一個多餘的表情給你,連話都懶得撂轉身就走了。
而且從小到大,他還挺寵這個侄外甥女,事事罩著她,基本沒對她發過火。
這一次,胡茜西意識到他生氣了,連道歉的聲音都弱了幾分:“對不起。”
許隨躺在病床上,處在睡夢中被一陣嘈雜聲模給吵醒,睜開雙眼,看到周京澤正在凶胡茜西。
“西西,你進來,”許隨朝她笑笑,“我沒事。”
胡茜西倒是想進來,她下意識地看了她舅舅一眼。
周京澤鬆口,薄唇終於鬆口:“進來。”
“你們聊,我去外麵買包煙。”周京澤站直了身子,把打火機揣兜裡。
周京澤走後,胡茜西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吐槽道:“他發起火來真的好嚇人。”
“隨隨你沒事吧?”胡茜西苦著一張臉說道,“對不起,我讓你幫忙,自己去跑去追人了。”
許隨搖搖頭:“就是急性腸胃炎,吊完這瓶水就好了。”
“你知道比賽結果嗎?”許隨忽然想起什麼問道。
“哦,那個啊,我剛才去籃球場的時候問了一嘴,好像是舅舅他們這隊輸了……”
……
周京澤回來的時候,胡茜西已經走了,他說是出去買煙,手裡卻拎著一份白粥。
“一會兒把這喝了。”周京澤指了指桌上的粥。
“好,謝謝。”許隨溫聲道。
周京澤長腿勾了一張椅子在許隨床前坐下,倒了一杯水給許隨。
許隨握著水杯,猶豫半天:“對不起啊。”
周京澤正低頭玩著手機,拇指還停留在遊戲界麵上,愣了一下笑道:
“乾嘛忽然道歉?”
“就是不是因為我忽然暈倒嘛,你才沒法比賽的,你……當時應該不用管我的……”
起初許隨說話聲音還挺正常的,後來周京澤越聽卻聽到了哭腔。
周京澤這下連在玩的遊戲也不管了,直接熄滅了屏幕,抬起頭,薄薄的唇角挑起:
“贏太多次了,想體會一下輸的感覺。”
“不是因為你。”周京澤安慰道。
周京澤這麼一安慰,許隨更想哭了,她紅著一雙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弱智?”
周京澤挑了挑眉,他輕歎了一口氣,安慰也是,拿這姑娘沒辦法,隻好轉移她的注意力。
周京澤站起來抬手調了一下輸液管的速度,眼睛掃了一下她的手:
“伸手。”
“啊?”許隨正哭著,語氣有點慌亂。
許隨這個反應成功地讓周京澤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眼底那種散漫肆意的姿態又來了。
許隨臉一燙,低下頭不知道匆忙擦了眼淚。一道哂笑聲落在頭頂,聽得人喉嚨發癢:
“好了,不逗你了。”
與此同時,許隨感覺眼前一道陰影落下來,周京澤附下身,他身上凜冽的薄荷和羅勒味沁在鼻尖,滾燙的呼吸拂在脖頸處,她僵著身子,感覺脖子又癢又麻,心跳快得無法控製。
周京澤自然地拉過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大,冰涼,貼著許隨細膩的手背,隻是很輕一晃地接觸,低聲說:
“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