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接過來,雲裡霧裡地在喝了半瓶啤酒,接下來的時間,周京澤好像隻針對他一人,變著法兒的灌他。
以致於王健去了好幾趟廁所,連吐了三回。
許隨正跟著王建說話,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亮起,她拿起來一看,是周京澤發的信息:
【你再跟他說一句話試試。】
許隨心一顫,抬眼看上去,隔著不遠的距離,撞上一雙深長漆黑的眼睛。
周京澤的眼神肆無忌憚,帶著侵占性,視線筆直地看過來。
直到旁邊有人喊他,周京澤才暫時放過她。
飯後上甜品,自主權自然是交到女生手裡。從語絨恰好坐在周京澤旁邊,她低頭看菜單的時候,隨手撥了撥自己的秀發,眼看頭發就要拂到周京澤的手臂上,男人不動聲色地側身。
撲了個空。
從語絨漂亮的眼眸裡一閃而過失望。
從語絨把視線移到菜單上,蔻丹色的指甲指了指上麵大份的水果拚盤,說道:“要不點大份的芒果撈吧,我最喜歡這個口味了。”
班花發話,大家都表示沒意見,誰不喜歡遷就美女,從語絨正要叫服務員點這個時,周京澤背抵在椅子上,忽然開口,聲音沉沉:
“我芒果過敏。”
許隨的眼皮顫了一下。
從語絨驚呼,紅唇一張一合:”呀,你過敏啊,那我點彆的嘍。”
一段小小的插曲就此而過,一行人打算轉戰頂樓的包廂。班長站起來,用筷子敲了敲杯子,說道:“男同誌們,女同誌們可以現在去換上我們天中的校服,三班的銘牌了,一會兒開完時光機信箱,我們還要大合影呢。”
“害,彆說了,我特意翻出我家壓箱底的校服,你們猜怎麼著,拉鏈拉不上了。”
“歲月是把殺豬刀,專往我臉上霍霍。”
“今兒個我們也算懷念青春了,主題就叫十七吧。”
十七,多麼美好又轉瞬即逝的兩個字,是SHE歌裡唱到“既期待又害怕”的年紀。
許隨和鐘靈速度比較慢,等他們出來的時候,更衣室裡已經沒有人了。鐘靈一把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嘩地傾瀉而下。
天中的校服,是很典型的中國式學校的校服,既不是偶像劇裡的藍白色,也不是日劇裡的製服裙裝,他們的校服寬大古板,甚至還透著一種俗氣。
可現在穿上去,又覺得很好看。
許隨一邊紮頭發一邊看向鏡子裡自己,盈盈一雙黑眼珠,皮膚白皙,嘴唇淺紅,額頭有細小的絨毛,高馬尾,紺色的校服,袖子中間是一道橙色,像是點亮的一筆。
鐘靈看向鏡子裡的許隨,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和周京澤在一起了?”
許隨握住頭發的手一頓,放下來,輕聲說:“算吧,不過你怎麼知道的?”
“眼神,他看你的眼神,”鐘靈笑了一下,轉而一針見血地說道,“而且,我記得芒果過敏的是你吧。”
許隨點了點頭,鐘靈心底被針刺了一下,看到一個暗戀很久的男生記住了彆的女生過敏,她心裡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你能不能幫我保密,在同學麵前……主要是我和他,現在有點複雜。”許隨說道。
“你很幸運。”鐘靈點了點頭,關了水龍頭,抽了一張紙巾一邊擦手一邊往外走,她似想起什麼,看向許隨說道,
“不是所有的暗戀都能窺見天光。”
說完,鐘靈轉身就走了。
許隨默然,原來她一直都知道。
許隨洗完手後,也離開了更衣室。
沒多久,更衣室的隔間發出“砰”的一聲,門被踢開,從語絨走出來,她一手搭著白色的胸衣扣子,衣服還沒穿好,鏡子裡反射出她臉上怨恨憤怒的表情。
“思思,你猜時光機裡‘給十年後的自己’她會寫什麼?”從語絨問旁邊的女生。
“寫什麼?”
“學生時代打扮寒酸,窮又不好看的自卑女生,當然是希望自己擺脫這一切,”從語絨眼珠轉動,說道,“一會兒當眾念她的信。”
她想讓許隨出醜。
換好校服後,推開那扇門,許隨有些恍惚,好像真的回到了穿著校服,不停地寫試卷,下課偶爾做白日夢的學生時代。
周京澤穿著鬆垮的校服,衣襟敞開,手裡握著一罐啤酒,腕骨清晰突出,旁人不知道說了什麼葷話,他臉上掛著放浪形骸的笑。
他胸膛左側彆著一塊銘牌,一筆一畫地刻著名字:
高一(三)班周京澤
還是那個輕狂肆意的少年。
好像真的穿越了。
直到班長出聲,她才回神,找了個沙發空位坐過去,許隨俯身想拿罐飲料,手剛伸出去,一隻冰涼的指尖剛好挨到她的手背。
許隨看向他。
周京澤也看著她。
“老規矩啊,玩遊戲,輸了的真心話大冒險,真心話就是念在自己十年前寫的什麼中二發言哈。”
一圈遊戲下來,大家都選擇念自己當初寫的願望,可當真正念出來的時候,大家笑作一團,因為這發言中二又熱血。
“長大以後老子要拯救世界。”
“希望能坐上諾亞方舟環遊宇宙。”
女生的願望則沒有這麼天馬行空,願望都是“有個好工作和愛自己的人”,或是“希望自己越漂亮和有錢”。
許隨記得這個時光信箱的活動是班長在高三發起的,她那天生病請假了沒有交,高考以後她也沒和其他人聯係,這件事也就忘記了。
直到大一下學期,他們組織了一次聚會,班長催許隨交信。許隨那會兒特彆忙,匆匆寫了一封信就寄過去了。
第二輪遊戲,第一局許隨就輸了,她也選了一個保險的方式,說道:“念信吧。”
她應該寫了一些希望世界和平,生活安穩之類的句子。
文藝委員從一堆信封裡找到許隨的信,看到信封上畫了一顆太陽,隨即又被叉掉了,沒對多久,旁邊又出現了一個太陽而神色疑惑。
她拆信封,有些磕絆地念道:
“ZJZ,你好,我是許隨,也是你的同班同學。寫信告白這麼老土的事,可能你會笑我吧——”
許隨心裡“咯噔”一下,她竟然寄錯信了,那封一直沒送出去反複塗改的信竟然出現在這裡。
她下意識地想叫她把信拿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周圍談論和八卦的聲音越來越大。從語絨她們甚至湊過去看。
周圍哈哈哈大笑,有人說道:“誰放錯了吧,把告白信寄錯了。”
“ZJZ,這誰啊,趙健正,有人暗戀你!”
“哇哦,有一說一,寫信這件事確實挺老土。”有人朝笑道。
周圍鬨哄哄的,沒人在意信的內容是什麼,唱歌聲,口哨聲,酒杯碰撞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早已把信的內容淹沒。
倏忽,“啪”地一聲,周京澤直接撂起桌上的一個玻璃酒杯狠狠地砸到地上,碎片飛濺,他坐在那裡,手肘撐在大腿上,撩起眼皮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眼底壓著戾氣和濃黑的情緒,語氣緩緩:
“很好笑嗎?”
場麵霎時安靜下來,他們不知道周京澤為什麼突然發火,但還是不敢說話。
文藝委員重新念起那封信。周圍還是有細碎的聲音,他們不以為然,可是聽到最後,場內靜得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所有人不再說話,一致地安靜下來。
文藝委員嗓子本來就好聽,不知道她是情緒受到了感染還是什麼,念得認真有感情,語氣很緩,一字一句道:
ZJZ,你好,我是許隨,也是你的同班同學。寫信告白這麼老土的事,可能你會笑我吧。
我喜歡你一身火紅球衣,戴著護腕飛奔進球贏得尖叫的身影,我喜歡你輕狂坦蕩,在台上發言談理想的模樣,我喜歡你發脾氣沉默地抽完煙,又憋著勁把撂下的事做完。
甚至喜歡你緊皺的眉,喜歡你吊兒郎當地捉弄人時散漫的笑。
天氣好的時候會想起你,看到日落的時候也會想起你,白試卷是你,藍色體恤是你。
每周一晨會扭頭偷看你而脖子發酸的是我,下暴雨時在頂樓偷聽你拉大提琴的是我。
沒有人知道,我的一整個青春都是你。
我用什麼把你留住。
以前你拉大提琴的時候,想成為你一低頭就能看見尋常又普通的陰影。
想成為你打完球愛喝碳酸飲料的吸附著的冰霧,容易消散但存在你的記憶裡。
後來你成為飛行員,飛上幾萬英尺的高空,途徑沙漠,越過航線,看見浩瀚宇宙。想變成一顆星,一顆你日常飛行無意能瞥見的星。
哪怕黯淡又不起眼。
都說青春裡的暗戀沒有姓名,所以我連你的名字都隻敢寫縮寫。
不是Z,J,Z,而是周,京,澤。
這是我不知道第幾次反複練習叫你的名字,這次終於我勇敢叫出口了。
周京澤,我喜歡你。
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