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許隨還躺在男人臂搏彎裡睡覺,可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胡茜西當著她的麵縱身跳下懸崖,許隨抓了個空,最後喘著粗氣從夢裡驚醒。
周京澤被吵醒,扶著她起來,摁亮床頭燈,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許隨偎在他懷裡,出了一身冷汗,喉嚨一陣發緊,嘴唇抵著杯口,喝起水來。
周京澤手掌貼著她的臉頰,拇指關節將她額前的頭發將彆到耳後,聲音有點沙,問:“怎麼了?”
許隨喝了兩口水,咽了一下嗓子:“我夢見西西出事了。”
周京澤擁在她手臂的手不自覺地收緊,眼底一瞬黯淡,他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放在床邊的手機鈴聲響起,尖銳的聲音劃破夜晚的寧靜。
盛南洲來電。
周京澤點了接聽,電話那頭沒說兩句,他臉上的表情就變了,眉眼壓著情緒:“我們馬上到。”
“西西去醫院了,情況有點嚴重。”周京澤偏頭低聲說。
許隨心口不安地跳了一下,立刻掀起被子,光腳踩在地板上,開始找衣服,語氣焦急:“那我們趕緊過去。”
周京澤看著正手忙腳亂穿衣服,還把針織衫穿反的女人,拉住她的手,兩人目光接上,他的語氣緩慢:
“我先跟你說個事兒,西西其實有先天性心臟病,五歲查出來的,最近……可能情況更嚴重了。”
許隨站在那裡,隻覺得渾身冰涼,說不出一句話來。任周京澤俯身給她係好扣子,穿好外套,戴好圍巾,她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被男人牽著出門,上車。
普仁醫院,周京澤同許隨趕到急救室的時候,一眼看到盛南洲倚靠在牆壁,頭微仰著,閉著眼,醫院冷清的白燈光打在他這一側,沉默,冷肅。
一半冷光,一半陰影,許隨甚至懷疑,他整個人已經和身後那堵灰色的牆融在了一起。
周京澤走過去,問道:“現在怎麼樣了?”
盛南洲睜眼,三個人一直看著手術室的方向,紅色的燈亮著顯示在急救中。盛南洲艱難地從喉嚨裡滾出話來:
“半夜她突然胸悶呼吸不上來,吃了藥也沒辦法緩解,打了緊急電話給我,我趕過去的時候,她……躺在地上。”
周京澤問道:“她爸媽知道嗎?”
“沒說,她之前不讓說,估計明天就瞞不住了。”盛南洲答。
問完話,三個人保持著長久的沉默,等了兩個小時,淩晨五點,“啪”地一聲,手術室燈滅,醫生抬腳踩開感應室的門,走了出來。
他們圍了上去,醫生偏頭取下口罩,說道:“病人暫時沒有大礙,不過她的心臟器官功能正在失效,血管堵塞,而且之前導致的心衰,現在是晚期,建議等病人醒來後全麵檢查再……”
盛南洲抓住其中的關鍵字,眼神一凜:“醫生,什麼叫之前就導致了心衰?”
醫生將整個口罩從耳側揭下來,愣了一下:“病人家屬不知道嗎,她的病例本記錄顯示六年前就已經查出來心衰了。”
醫生說完以後離開了,盛南洲一句話沒說,背過身去,一拳用力地牆壁上,手背上去咯著石子連著肉,模糊一片,立刻見了血。
六年前,也就是剛畢業那會兒,胡茜西不顧家人的反對和朋友的擔心加入了國際野生動物救助組織。
所有人都以為胡茜西是鬨著玩的,以為她就是圖個新鮮玩了一會兒就回來了,誰也沒想到,她堅持了這麼多年。
許隨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問她為什麼要去這麼艱苦的環境工作的場景。
胡茜西笑嘻嘻地回答:“當然是想在我有限的生命中發一份光,一份熱,去溫暖彆人呀。”
許隨當時以為她這是敷衍的話,沒想到玩笑話下藏著她對生命最大的誠意。
胡茜西很快轉入病房,他們跟著走過去,隔著一層玻璃,許隨看過去,胡茜西躺在病床上,臉色慘敗,瘦弱得像一片搖搖欲墜的樹葉。
克製了一夜的情緒,終於沒忍住,鼻子一酸,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淚。
周京澤擁她入懷中,許隨趴在他肩頭一邊哭一邊想,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
難怪大一入學,胡茜西請了一個月的假沒有參加軍訓。大學每早上胡茜西也不參加跑操,她解釋說自己懶不想跑,就讓家裡找有關係的醫生開了病例證明,以及胡茜西經常莫名地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
還有北山滑雪場那次,她為什麼不去多想想,西西一個從小在北方長大的人而向往滑雪。盛南洲堅持讓大家一起去,原來是為了實現胡茜西的願望。
許隨越想哭得越厲害,這些明明是有跡可循的事,為什麼她不能多關心一下她,也許情況就不同了。
盛南洲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走過去,說道:“都快天亮了,你倆回去洗漱上班吧,我在這守著就成。”
“我就在普外科室,有什麼事喊我。”許隨再開口,感覺嗓子黏住了。
“嗯。”
上午十點,許隨趁著休息的間隙,跑去住院部看胡茜西。胡茜西已經醒來了,她靠坐在床頭,手背上插著針管,一片淤紫。
胡茜西見許隨來了,揚起唇角衝她笑了一下。
眼睛裡立刻有一層濕意湧出來,許隨暗自用指甲掐了一下掌心,把眼淚逼回去,回以她一個溫柔的笑。
“還是被你知道啦,哎,遊戲失敗。”胡茜西吐了一下舌頭。
許隨走過去,握住她的手,笑著說:“不是失敗,是我們陪你一起把遊戲通關。”
“你不要擔心,心內的醫生是我的同事,還有我在香港讀書時,認得一位權威的醫學教授,專治療心臟病這塊的,”許隨拇指按了一下她的手背,說道,“你信我,我可是醫生。”
“總之,一定好起來的。”許隨看著她。
胡茜西眨了一下眼,說道:“好喔。”
其實這種類似的話胡茜西從小到大聽了無數遍,她身體情況怎麼樣自己清楚,但是她現在想讓許隨開心一點。
想讓身邊的人都開開心心,不要因為她的事而皺眉。
12月中旬,周京澤正式加入中海交通運輸部飛行救援隊。從他赴任開始,許隨見他最多的次數竟然是在新聞上。
不是跨省搜救西部匝北因暴雪被困的鐵路工人,就是用直升機搜救森林大火遇險的人。
許隨與周京澤視頻通話的次數少之又少,每次通話都被緊急打斷,她心裡其實一直很想他。
這個月,好朋友生病的事讓許隨焦慮又心力交瘁,她每天下班後熬夜大量搜集資料和病例證明,力所能及地聯係同行,就連醫院的同事都被她搞煩了,對方語氣無奈:“住院這段時間她進了兩次icu了,你一個學臨床的還不清楚嗎?心衰是心臟病發展到後期的臨床綜合症,她是長期反複的心衰,預後情況也差,哎,難。”
最辛苦的其實還是盛南洲,為她跑上跑下,一直守著她。
就這樣,許隨在兵荒馬亂的12月迎來了28歲生日,是聖誕節的前一天,平安夜。
許隨暫時將紛擾的心事拋下,化了個淡妝,穿了條藍色的絲絨裙子,戴了個珍珠發箍,烏眸紅唇,溫柔又動人。
周京澤特地把假期調到今天,說要陪她過生日。
許隨提前到了周京澤定好的餐廳,是一家音樂餐吧。許隨落座的時候,服務員把菜單遞給她,許隨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