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七十三章(1 / 2)

烈火澆愁 priest 8409 字 8個月前

() 畢方的老族長肝腸寸斷, 哭到忘詞, 也不是裝的。

混戰打了二十多年,人也好,妖也好, 除了能站在權力巔峰上的個彆人,但凡還喘氣的, 誰過得都慘。

人族就不用說了,戰後,人口直接削減到了戰前的四分之一。

妖族也不見得過得比誰舒服, 他們雖然借了赤淵火的東風,變得更強大了, 可是普通小妖底子就在那擺著,就算能比原來強一倍, 又能強到哪去呢?呼風喚雨的大妖畢竟是少數。而落單的妖族一旦被人族修士捕捉, 不管是不是無辜的,都最好立刻自殺,否則接下來就得承受人們數十年的怒火, 人族在酷刑方麵的想象力一向驚人。

其實算起來, 這些能被輕易抓住的小妖,本領都不怎麼樣,即便作過惡,還能作什麼大惡呢?然而憤怒如洪,總是需要宣泄的。

混血,更不用說, 古稱雜種,**之內就沒有他們的立錐之地。

有翼一族被妖王迫害得顛沛流離,掙了幾十年的命,好不容易算是把妖王給熬死了,人族一統天下。

可還不等看見曙光,就迎來了對於他們來說更黑暗的時代。

人,生來柔弱,七竅不通靈,憑借掙紮走向一統。

因此人的時代,一定會更文明,對外族而言,也一定會更殘酷。

天生萬物,卻又不給一條活路,茫然四顧,四下都是絕境。

確實值得一場大哭……可這又關靈淵什麼事呢?

假如盛靈淵是個懦弱的人,他應該隨波逐流,順應著“時代大潮”,舉起“天意”、“大義”的旗,追著人族沸反盈天的憤怒,把非我族類者都一股腦地殺個乾淨,封入赤淵,赤淵火滅,從此天下太平,他也能百代流芳,弄不好能混個千古一帝。

但此後一生,將會由他自己獨守著他出身的秘密,他是個半妖半人的天魔身,即使他能把每個知情人都殺乾淨,這個如鯁在喉的事實也會一直陪伴他、每時每刻都在腐蝕他,直到把他腐蝕成一隻蜷縮苟且的老鼠。

可假如盛靈淵冒天下之大不韙,膽敢以人皇之身背叛人族,執意要給那些異族們撐一條生路,那赤淵的火誰來滅呢?

他又能撐多久呢?

此時的人間像一把乾柴,三兩火星就能燒成焦炭,赤淵火不滅、魔氣不消,幾十年內必然再生離亂。他把萬千黎民置於何處,把自己半生的心血……與那些為太平犧牲的袍澤兄弟又置於何處呢?

進退都是絕境的,又怎會隻有那嚎啕大哭的老畢方。

“靈淵,你跟我走!”宣璣忍無可忍地跳上人皇的桌案,俯身拉他,“咱們走,去深山老林裡,要麼去海外,我不怕水!咱們再也不回來了……”

他的手指與盛靈淵的手交錯而過。

可盛靈淵剛好在這個時候捏緊了拳頭,那微弱的動作讓宣璣有種被回應的錯覺,於是他就像個在水裡撈月的猴子,一把一把地抓空,又一次一次不肯死心。

“乾脆挖個坑,咱們把自己埋進地下也行,後半輩子在墳裡吃土,也比當這什麼狗皇帝強……走啊!”

“你看我一眼!”

“求你了,看我一眼啊靈淵,靈淵……”

這時,微雲輕輕地說:“陛下,心屬火,贖奴鬥膽,要複原天魔劍,需同您借心頭血一束。至於朱雀骨——朱雀塚在赤淵,等閒人不可近前,但畢方本是神鳥朱雀之屬,又為火鳥,族中有特殊法門,可以探入其中,替您找到朱雀骨……如若使得,頂好是那劍靈親生父母的骨。朱雀一族百年來隻得了一個孩兒,也不難查。”

盛靈淵聽完沉默了一會,捏緊的手指鬆開,他臉上重新扣上波瀾不驚的麵具,居高臨下地看向畢方族長,問:“你要什麼?”

畢方族長重重地以頭搶地,哽咽說:“隻求陛下放我族一條生路。”

盛靈淵眼角一跳,傷疤越發明顯。

微雲緊跟著在老畢方旁邊跪下:“求陛下……也放我族一條生路。”

宣璣心裡起了一把無名火,恨不能一口噴出來,把這二位一鍋乾煸了:“你們敢!你們……”

就在這時,半坐在陰影中的盛靈淵卻冷笑了一聲。

宣璣一愣,沒等他回過神來,以盛靈淵為中心突然黑霧暴起,卷成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兜頭把微雲和畢方族長一起卷了進去,將這二位五花大綁,還封住口舌。

盛靈淵手裡把玩著一塊碎鐵片,鐵片上,劍銘“彤”字若隱若現,一角掛了刃,吹毛斷發的劍刃在他靈巧的手指間來回刮過,連道白印也不留,他用一種近乎溫柔的聲音說:“阿雲,你是‘天耳’,了不起,可世上也不止你一個煉器大師,是誰告訴你,你可以以此來要挾朕的?”

宣璣愣愣地看著他,才不過一兩年的光景,與當初那個朝堂上被百官逼迫到束手無策的少年天子相比,他似乎已經脫胎換骨,眉目間有一股喜怒無常的陰冷,讓人望而生畏。

“至於赤淵,區區火鳥去得,朕便去不得麼?朱雀是你等的神鳥,不是朕的,就算來日掀了所謂神鳥祖墳,想來它們也不至於活過來啄我兩口,是不是?”盛靈淵彈了彈手指,逼迫老畢方抬起頭,“敢跟朕談條件……勇氣可嘉——來人!”

候在殿外的侍衛們衝了進來。

“高山王子犯上,”盛靈淵懶洋洋地往椅子一靠,揮揮手,“去,請這二位到天牢一遊,醒個盹。”

侍衛們利索地把人拖下去了。

宣璣落在地上,三千年後的眼和三千年前的眼重疊在一起,茫然地看著盛靈淵。沒有共感,他忽然就不知道盛靈淵在想什麼了。

盛靈淵站起來,一身的華服,卻被他穿得清冷如水。

他的目光穿透了宣璣,瞥向窗外日頭,對旁邊內侍吩咐:“宣寧王。”

內侍猶豫了一下:“陛下,寧王今日稱病告假……”

盛靈淵掀起眼皮:“哦,他斷氣了嗎?”

內侍把腰弓到極致,不敢再做聲,對折著倒退出去,一溜煙地跑了。

宣璣的手指無所適從地動了動,終於落寞地垂了下來。

他擋在那人麵前無數次,此時卻再也夠不著對方一片一角。

他保護不了他的陛下了。

陛下君臨天下……似乎也不再需要他的保護。

寧王就是陳太後長子盛唯,在不知內情的外人看來,他是武帝盛瀟唯一一位同父同母的親生兄長。

除了盛瀟,平帝膝下還有六個兒子,除了第一次赤淵之戰時年紀太小的盛唯之外,都已經死在了妖族的鐵蹄下。因此寧王盛唯還是他唯一一個在世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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