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一百一十九章(1 / 2)

烈火澆愁 priest 8443 字 8個月前

() 地道極窄, 兩人走在其中都得略微彎腰, 九曲回腸,一眼看不穿。

宣璣眼裡全是盛靈淵的背影,一時居然沒接上話。

盛靈淵不會吝於表達, 假如有需要,他甚至會適當誇大, 比如有時候他心裡感覺其實是“一”,也能表達出“十”的效果,外人看著還挺真誠。這讓愛他的人也好、揣摩他的人也好, 都一起沒底,不知道陛下一個燦爛的微笑中, 到底有幾顆牙是真心的。

但宣璣知道,有一些事, 靈淵是不談的。

他幼時不與人談母子之親, 少年時不與人論劍,東川付之一炬後,他就不再說兄弟手足。

偶爾與人提到“母後”陳氏, 盛靈淵永遠是千篇一律的幾句——從陳氏德行和功績誇起, 用一堆浮誇的排比句堆砌完,最後簡單表示一下自己“母恩難報”……所以乾脆也不打算報了,像篇幾十年沒更新過的演講稿。

他不怎麼說陳氏的壞話,就像他也不怎麼說天魔劍的好話。如果要對外人評價劍靈彤,舌燦生花的盛靈淵立刻就會詞窮起來,除了“相伴多年”和“忠義可靠”之外誇不出彆的, 宣璣一度懷疑,除了丹離與寧王等少數幾位看著他們長大的,自己在當時很多人心裡,就是個經典的老實人形象。

至於東川,阿洛津活著的時候,盛靈淵每每對人提及那貨,都是一肚子愁,頭疼他長得還不如族裡的小丫頭們茂盛,脾氣又臭又混蛋,沒事還愛鑽個牛角尖,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長大。可是猴年馬月沒到,巫人族就沒了。從那以後,阿洛津在他那裡,再也不是讓人發愁的熊孩子,盛靈淵不遮掩阿洛津的功與過,站在人族立場上,他嘴裡的阿洛津是盟友,是讓人惋惜的少年族長,其叛離與入魔是人族的莫大損失……他從來不說痛失阿洛津、親手斬下四萬多巫人頭顱對他自己意味著什麼。

這還是宣璣第一次聽見他直白地說這種,近乎於灰心和怨憤的話。

宣璣搶上幾步:“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盛靈淵:“我說沒意思……”

“前麵那句,”宣璣抓住他的手,“你說你‘隻有’,你隻有什麼?”

“我又沒說你,快彆不要臉了,”盛靈淵一邊把自己的手往外抽,一邊笑罵道,“怎麼我說點什麼你都要見縫插針地把自己往上湊,你這……”

“靈淵,”宣璣打斷他,“我要是也能許願,我希望我們能做一對凡人。”

最好生在現世,最好是尋常人家。

一個是上房揭瓦的熊孩子,一個是從小聰明懂事的小哥哥。

小哥哥肯定從小就是“彆人家的孩子”,旁邊學渣每次吃父母雞毛撣子,都得就著一串“你看看人家靈淵”,久而久之,大概會有很多“積怨”,於是互相看不順眼,從小吵到大……

吵著吵著,一陣春風刮過來,不知道是哪根心弦亂擺,怦然一動,就一發不可收拾。

盛靈淵一定不願意把出櫃弄得很慘烈,他凡事都有計劃,不過再加個宣璣就不一定了,宣璣是肖主任官方蓋章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是計劃趕不上的“變化”,搞不好,最後仍要以雞飛狗跳收場。

那怎麼辦呢?

大概會在……很漫長的光陰裡,再和不理解的家人們慢慢和解吧,也算是從日常瑣碎中砸摸出一波三折的滋味,酸甜苦辣地過一生。

等蒼顏白發時,一起坐在公園裡下象棋,還要因為誰悔棋誰作弊吵得誰也不理誰,躺下睡覺也背對著背,第二天清早起來麵麵相覷,一對老糊塗隻記得剛打完架,誰也想不起因為什麼,再莫名其妙地和好。

盛靈淵微微出了神,他倆分明沒有連著共感,不知為什麼,他卻仿佛在宣璣眼裡看見了一生。

他正要說什麼,突然一愣,“等等,你感覺到了嗎?”

宣璣回過神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風。”

狹窄的地道裡,不知從哪流出一股細碎的小風,掃過宣璣照明用的羽毛,那羽毛隨風輕顫,將兩個人的影子也打得搖搖曳曳。

他倆這時順著地道往下走了大約三十來米,地道可能類似於螺旋,繞著那大樹根,一圈一圈地垂直往下,走起來轉得人頭暈。說話間,兩人又拐過一個大圓弧,麵前突然沒路了,一麵石牆擋在兩人麵前。

“死胡同?”宣璣湊上去,忽然又皺了皺眉——越發濃重的青銅鼎氣息從牆縫裡滲出來,帶著血腥味,牆後麵能聽見風聲,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空腔,他敲了敲那石牆,“我是暴力破壞,還是念芝麻開……”

“門”字沒說完,那石牆竟然動了。

看著頗為厚重的石牆好像是個輕飄飄的活板門,一碰就轉,隻聽“嘎吱”一聲,帶著潮濕腥氣的微風迎麵湧來,那石頭牆“嘎吱嘎吱”地轉了大半圈,露出後麵藏的“洞天”來——

照明的羽毛落了下去。

隻見牆後麵,是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淵,旁邊深紫色的大樹根部利劍似的直朝地心戳去,羽毛飄飄悠悠地往下滑,不知掉了多深,漸漸變成了一顆小光點,隨後,那光越來越弱,終於消失在了一片黑暗裡。

底下仿佛是萬丈的幽冥。

“我……告訴你一個冷知識,”宣璣咽了口唾沫,“我們有翼族有時候也會恐高——靈淵,你確定咱倆猜得沒錯嗎?這孟夏真是影人?我看穿山甲也挖不了這麼深的坑啊,她怕不是個地鑽成精吧?”

他的話起了回音,接著,深淵下如同回應他似的,“嗡”的一聲,沙石簌簌墜下,震得人頭暈眼花。

宣璣連忙壓低了聲音:“噫,不體麵,說人壞話被人聽見了。”

盛靈淵:“下去看看。”

宣璣應了一聲,勾住他的腰,雙翅一展,往深淵下飛去。

那翅膀寬闊絢爛,剛一亮出來,整個山洞都亮堂了起來,呼嘯著往下飛去。可是如果上麵有人,就會發現,宣璣翅膀上的光和他掉下去的那根羽毛一樣,也是越來越黯淡,不過片刻,兩人沉寂無聲地被深淵吞了下去。

盛靈淵最先感覺到不對——他的“烏鴉牌手機”好像接觸不良,肖征那裡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如果這個東西是三千多年前布置的,那它的作用應該不是產生‘回響音’,回響音是上個世紀異控局研究院的專利,”肖征沉吟片刻,吩咐手下人,“去查,善後科那架飛機上的回響音設備還在不在。”

想從總部調用回響音設備,得走不少行政程序,唯一一台比較自由的,在善後科的飛機上——方便他們帶著全國各地走。總部大樓倒塌的時候,善後科的飛機剛回來,正好停在停機坪外圍,是第一批從三十六樓掉下去的。這會廢墟還沒清理完,留守異控局總部的外勤接到命令,立刻把彆的事放下,在廢墟裡翻了個底朝天。

“肖主任,廢墟裡沒找到回響音設備的殘骸。”

“也就是說,”肖征轉頭對沉默了半天的烏鴉說,“這個遍布大陸的朱雀圖騰可以理解為是一個大喇叭嗎?羅翠翠偷了回響音設備,通過某種方法,‘接入’到這個大陣裡,讓所有的植物都成了他的口舌。那陛下,為什麼羅翠翠能這麼操作?他是靠什麼‘接入’這個‘喇叭’的?就因為他是植物係嗎?我們現在還有其他的回響音機,既然已經勾勒出了整個陣法的形狀,如果我能找到其他的植物係特能,是不是能再接入一個回響音進去,跟這個妖言惑眾的好好辯論一下?”

盛靈淵隻聽見了他前幾個字:“你說什麼?”

肖征眼前的烏鴉突然一撲棱腦袋,身上的黑霧浮了起來,先是組成了一個模糊的“你”,後文還沒成型,黑霧就不動了,顯得欲言又止的。

肖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開始沒注意,仍然繼續說:“還有第二個問題,他們為什麼這麼做?挑起普通人和特能的矛盾,對他們來說有什麼好處?這和赤淵又有什麼關係?”

“肖主任,”旁邊的外勤忽然打斷他,“您等等,我覺得這烏鴉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肖征一頓,隻見方才優雅矜持的烏鴉好像突然呆住了,眼睛裡溫潤的光消失了,它直眉楞眼地戳在那,驚恐地瞪著身邊的一圈人,周身的黑霧也凝固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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