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璣沉默了幾秒, 沒有仔細說, 刻意隱藏了盛靈淵在裡麵扮演的角色,隻誤導人們認為那具不死不活的朱雀遺骸就是所謂的“特殊材料”。也許這些聰明人們很快能反應過來,盛靈淵一定是其中重要的一環, 否則沒有必要冒著被他攪局的風險用陰沉祭召喚他……那就隨他們去猜了,反正永遠也不會得到證實。
這是他僅剩的私心了, 不想再讓任何帶著揣測和掂量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身上。
“她太貪心了,”宣璣一攤手,簡略地說, “當年朱雀神像的化身之所以會‘死’,不單是因為神像被毀, 也是因為朱雀滅族,神像沒了根。結果她得了便宜, 還不肯好好苟著, 想不開非得煉出新的朱雀,當然就被自己偷來的供奉反噬了。我當時正好被她扣在鍋裡,托身的身體又被她這麼大動靜破壞了, 沒地方去, 隻好出來撿了個便宜。”
他頓了頓,又笑了:“話說回來,我生不逢時,天生就有缺陷,本來是沒這個資格的。”
他是隻沒出生就被貶謫成器靈的“畸形兒”,連身上的血和骨都是來自靈淵的心和同族墳塚, 湊合拚了一對翅膀,飛都飛不快,宣璣一直覺得自己隻是個小小劍靈,在外麵也從來不敢跟人介紹自己跟神鳥朱雀有什麼關係。
器靈是低一等的存在,又怎麼能變回生靈呢?
他其實一開始沒明白,為什麼公主會那麼忌憚他,非得先點了他不可,因為遺骸雖然是他的,畢竟也隻是“遺骸”了,貼臉看著都沒什麼真實感,宣璣覺得自己沒這個競爭力。直到他回到朱雀真身,感覺到與他血脈相連的赤淵熟悉的悸動,才恍然大悟——他守了赤淵三千年,雖無朱雀身,卻無形中履行了朱雀一族的職責。
一次一次地碎骨封印中,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和赤淵有了特殊的聯係。
赤淵折磨了他三千年,於是新的神鳥誕生時,法則也選擇了他。
“我的祖先都是生為朱雀,所以守赤淵,屬於有五險一金的合同工,我是守了赤淵,才有資格成朱雀,這算什麼,史上最慘臨時工轉正?”他怪心酸地想,暗自感慨自己這不如狗的破命,隨後一轉念——雖然三千年白乾沒工資,但最後一次性付清,給了他一個最大的獎勵……
行吧,也不算虧。
就是那位“獎勵”先生太能賴床了。
黃局乾咳一聲,叫回了當眾走神的宣璣,作為異控局的代表,他問出了大家都很關心的問題:“那您回歸真身以後,赤淵的岩漿還會一直燒嗎?對我們日常生活有什麼影響?”
“哎,黃局,彆介,突然跟我說話彆這麼客氣,我會誤會您以後都不想給我發工資了,跟以前一樣就行。”宣璣擺擺手,又說,“赤淵被強行封印三千年了,堵不如疏,不過既然我歸位,以後會控製好平衡,儘量不會讓赤淵火波及景區的森林資源。以後特能的出生率應該會維持在一個比較平穩的數字,不會突然爆發,也不會銷聲匿跡好多年。至於其他影響……”
肖征插話道:“是這樣的,黃局,當時我們是距離赤淵最近的一撥人,所有外勤撤回之後回局裡做了個統一體檢,有一部分同誌的特能反應確實有輕微上漲,但是不顯著……大概就是同一個人睡眠充足不充足的差彆,並不像那幫追隨妖王影人的邪教分子們想象的那樣。”
“那是當然了,”宣璣笑了,“想什麼呢?三千年前,所有妖族和非人族加起來,也沒有現在永安的一半人口多。現在有遠古非人族血統的人就太多了,在座諸位可能人人都帶那麼幾個基因,沒表現出來或者互相抵消了而已。赤淵那點能量變化擴散到全世界,就跟一盆水潑進湖裡差不多。我不是說過了麼?這世界有它自己的消化能力。”
有人通過翻譯問:“那您以後會在人類社會裡逗留嗎?如果逗留的話,打算擔任什麼職務呢?”
宣璣轉向那個翻譯,翻譯被他帶著玩味笑意的眼風一掃,嚇了一跳,連忙往自己老板身邊靠了靠,表示自己隻是個傳聲筒,問題不關她的事。
這話問得很有意味——你是屬於哪一國、哪一派、哪一個地區的呢?
你想要多大的權力呢?
“朱雀一族曾經自以為是,擅動赤淵,打破了各族平衡,結果自己最先身死族滅。”宣璣垂下眼,會客廳裡的燈光倏地隨著他的心意黯了下去,搖曳的光在他的五官上投下大片的陰影,深刻的輪廓和略微上挑的眉目中,透出遠古先靈的莊重與疏離,會客廳裡所有人都感覺到來自純血大妖無形的壓力,一時鴉雀無聲。
“至於那些想利用赤淵、掌控赤淵的,不管是成魔的,還是成聖的,都心想事成,灰飛煙滅了。我希望諸位和我,都能好好記住前車之鑒。為大家好,人間事人間畢,不要去碰法則——好不好?”
提問的翻譯不敢抬頭,旁邊記錄人員小聲抽了口氣,筆記本不小心往地上滾去。
然而電腦沒落地,又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托住了,飄飄悠悠地飛回主人手裡。
“當心,”宣璣說,“至於我……”
他輕輕一眨眼,像普通人類的親切靈動就又回來了,可怕的壓力悄然消散:“赤淵剛燒起來,以前有一些散碎在各地的‘地雷’,像什麼巫人塚裡的咒啊,一些沒公德的前人隨手丟的破法器什麼的,可能會出點小亂子,我這幾年就幫著在異控局裡收拾收拾殘局吧,當是售後服務了——不過黃局,服務費可得另結啊。”
黃局連忙表示,就算拖欠總部大樓的裝修款,也不敢拖欠這位大神的工資。
客人們心情嚴峻地來,兩個小時後,不敢說一身輕鬆,好歹比來時樂觀。
不管怎麼說,短時間內“不變”,總是好事。
至於長時間……
嗐,那就讓世界慢慢消化去吧,反正大家那會都死了,子孫後代們也該實現太空移民了。
肖征把人帶來,又忙忙碌碌地把人都安排走,一切都妥當了,夕陽已經快沉到西山下麵了,他這才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忘了點什麼事,腦子都累木了。異控局這會在風口浪尖上,肖主任按下葫蘆浮起瓢,整個人瘦得脫了相,頭發更長不出來了,也不知道找誰賠,一時想不通自己這麼痛苦是圖什麼,怎麼還不回家繼承家產?
這時,身後傳來一段口哨聲,清越悠揚,不知道是哪個時空的小調,帶著點說不出的古樸意味,聽得人太陽穴一輕。
接著,“撲棱棱”的聲音響起,轉眼欄杆上落了兩排鳥,地縫裡冒出來的似的。
肖征愣了愣,一回頭,就見宣璣背著手,從屋裡溜達出來,餘暉落在他眼角的小痣裡,又仿佛能被他的臉反射回來,晃得人睜不開眼……與記憶裡那個嗑著瓜子聽毀滅重金屬的網癮青年大相徑庭。
是他想象中南明守護神的樣子。
然後“守護神”得得瑟瑟地走到他麵前,眯著眼上下一打量:“老肖,你那領帶不勒脖子嗎?昨天看那鬼片裡頭,上吊女鬼的脖套都比你的鬆……喲,還化妝啦?知道我怎麼看出來的嗎?臉跟後腦勺有色差!”
肖征:“……”
神個鳥!
“你們搞這麼正式,弄得我還挺緊張。”宣璣一邊搓手,一邊不知從哪叼出根煙,瞥見欄杆上“朝聖”的群鳥,就很狗逼地朝人家“呼”地一噴,眾鳥驚起,紛紛飛了,回窩奔走相告——南明那臨時工出身的族長可沒素質了,神鳥怕是要完犢子。
肖征問:“陛下怎麼樣?”
“不起,可能是怕我給他算賬。”宣璣嘀咕著,一口煙把欄杆清空了,他就滿意了,自己趴了上去,“過幾天等他醒了我就回善後科,告訴小弟們彆太想我。”
“哦,對,”肖征說,“正要告訴你,你部門楊潮去參加初試了,考上就正式遞交辭職報告,據說挺有把握的,**不離十吧。”
宣璣:“……”
朱雀族長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追捧,手下小弟照樣炒他魷魚。
肖征:“他說他也不算有特能,還是過普通人的生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