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沒能抓住他。
羽柴尋的體重很輕,此刻也像是輕飄飄的白紙一樣,被海風輕易地帶走了。
那一刻安室透完全顧不上旁邊驚慌失措的男人,立刻跟著跳入了海中。
被海水淹沒的時候,羽柴尋能清晰地感覺到更加劇烈的疼痛從脖頸處的傷口蔓延開來,血液順著冰冷的海水快速流逝,手腳很難使上力氣,四周肆虐的浪潮正試圖碾碎他最後的呼吸。
他的腦袋更加昏沉了,身體如同被施加了一整塊巨石的重量,正在不停地下墜。
忽然,羽柴尋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指腹更加用力地壓著傷口,這多少緩解了一點失血過多帶來的暈眩,與此同時,冰冷刺骨的痛覺在神經上爆.炸開來,羽柴尋得以借此繼續保持著理智和清醒。
他對自己的身體非常熟悉,也數次遊走在生死的邊緣,這些經驗能讓羽柴尋準確地控製對麵刀鋒刺入皮肉的分寸,唯一有些失算的隻有今夜海水的溫度,冰冷的環境加快了傷情惡化的速度,他眼下未必能撐到自己原先計劃中的時間。
不過計劃出現意外是常事,羽柴尋平靜地想道,如果安室透的動作稍微慢一點,自己就得提前考慮自救了。
自己現在應該還能再等一會兒。
他就像是掐著秒表一樣計算分析自己距離正式完蛋的時間,這種掙紮在生死之中的感覺刺激著他的神經,危險帶來令人亢奮的感官變化,就如同煙草和咖啡~因,讓人為此上癮著迷。
安室透遊到了羽柴尋的身邊。
抱住對方的時候,羽柴尋冰冷僵直的身體幾乎讓安室透以為自己碰到的已然是一具屍體,直到感受到對方破碎斷續的呼吸,他因為緊張而劇烈跳動的心臟才得以微微平息。
把人帶到甲板上,安室透注意到羽柴尋的呼吸頻率不太對勁,這是呼吸道被壓迫導致窒息的症狀,安室透幾乎想都沒想,就伸手半扶著對方的腦袋,然後微微低頭。
他們的氣息在極近的距離間緩慢交纏,微涼的月光自頭頂斜落下來,最後錯落地映在安室透對麵那雙與淺海顏色相近的眼瞳裡。
但等到羽柴尋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安室透卻依然緊緊皺著眉。
他扯開對方衣領口的扣子,避免羽柴尋脖子上的傷口和衣料粘連在一起影響後續的治療處理,他身上的血液被海水衝淡了一點,但卻顯得脖頸上的那一道越加觸目驚心。
羽柴尋的皮膚非常蒼白,好像全身大半的血液都在深黑的海水裡流儘了。
安室透小心地檢查他的傷勢,倏地,他的手指停在羽柴尋鎖骨下方的某處。
一塊非常奇怪的舊疤,看起來異常猙獰可怖,像是被人用小刀多次劃開,直到自身的恢複能力再也無法完全治愈這一塊血肉,隻能任由它爛在這裡。
安室透覺得奇怪,但眼下並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他一把抱起羽柴尋——哪怕衣服全都浸透了海水,他也實在稱不上有多少重量,安室透無視旁邊的人,徑直往遊輪裡麵走去。
這種大型船隻都會配備相應的醫療設施,更何況羅斯維這種軍.火.商。
而甲板另一邊,原先負責挾持羽柴尋的男人已經被嚇了個半死。
羽柴尋突然的舉動不在任何人的計劃中,朗姆的考核也不可能繼續進行,除非他想親眼看著組織關鍵的技術人員死在這裡——考慮到一切的起因都是他突發奇想的劇本,朗姆因為羅德事件在BOSS那邊其實已經瀕臨底線的評價恐怕會就此跌入穀底。
朗姆更不可能去責怪羽柴尋。
說白了,這次劇本原本就是用來套路羽柴尋的,事到如今,總不能去責怪他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觀眾不配合他們。
而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接到消息的朗姆臉色才更加難看。
考核一下新來的下屬在他看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偏偏出了羽柴尋這個變故。
他身邊的穀崎的心情也很糟糕,光聽那人描述他就能想到羽柴大人現在的狀態一定很不好,但想到對方對自己一直以來的教導,他隻能強行壓下自己起伏的心緒。
“朗姆大人,”穀崎像是有些猶豫地開口,“您說羽柴大人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聽見這話,朗姆頓時眉頭一挑。
穀崎慢吞吞地開口:“實在太湊巧了不是嗎?所以屬下在想,羽柴大人會不會其實也是臥底,而安室透是他們那邊派來的接應……”
朗姆剛才確實在懷疑羽柴尋這次是故意的,但聽穀崎這麼一分析,他頓時搖了搖頭。
“彆的不說,羽柴絕對不會是臥底。”
“你進組織時間不長所以不清楚,那家夥進組織的時候年紀可沒多大,而且羽柴對組織的貢獻是實實在在的,如果他是臥底,那為組織做這些是圖什麼?早就本末倒置了。”
朗姆一邊給穀崎解釋,一邊也覺得自己一開始的懷疑可笑,就像他自己說的,羽柴尋可以說是完全沒有任何理由當臥底,至於安室透,人都是他自己選的,真要按穀崎這個邏輯來,朗姆心說他自己都比羽柴尋像臥底。
而且羽柴尋這個性格吧……乾這事其實還真不算太稀奇。
“以後彆說這種話了,”朗姆警告地看了穀崎一眼,“我知道你是警惕,但彆把這種心思放在羽柴身上,真要鬨大了,到時候BOSS也會不高興。”
穀崎立刻惶恐地低頭:“是,屬下明白了。”
他在心底鬆了一口氣。
朗姆是個多疑症,出了這種事,他百分百會懷疑羽柴尋的目的,但按照羽柴尋的說法,如果遇到這種情況,穀崎要做的卻不是為他解釋,而是儘量順著朗姆的想法說。
因為對於朗姆這樣的人來說,他會不斷地懷疑彆人——哪怕對方一開始說對了他的想法,同時對自己獨立做出的判斷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