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德確實想過把樣本自己留下來。
“你到底是誰?!”
“彆這麼緊張,我也隻是隨便猜猜而已。”
羽柴尋朝他安撫性地笑了一下,那確實是個很溫和的笑容,甚至非常無害,但傑德卻覺得自己渾身發冷。
他在傑德警惕的目光下慢慢走到他麵前:“你死去的哥哥對傑德先生你來說有很重要的意義,事實上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不能接受他的死亡,而就在這種情況下,你偶然得知了組織的某項研究。”
“‘長生不老,死人複活’,”羽柴尋語氣隨意,“具體的宣傳詞我記不太清了,但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BOSS能讓自己的勢力遍布日本,甚至連政.府高層都有他的眼線,靠的當然不僅僅是組織的武力威懾。
最容易籠絡人心
的,永遠是利益,而且是他們很難得到的東西。
大人物不缺錢也不缺權,他們最缺少的,其實是用以享受這些的時間。
人類的生命終究是有限的,不管是什麼樣的人都無法抵抗衰老和死亡,但就在這個時候,組織的研究為他們展示了一個新的可能。
而就像BOSS想的一樣,在貝爾摩德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出現之後,組織的發展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支持。
儘管那隻是一個極小概率的奇跡,並且代價高昂,但依然證明了組織研究的可行性。
那些人與其說是在支持BOSS,倒不如說是在支持BOSS所代表的一種可能。
“所以傑德先生你也信了。”
“但很快,你就發現那個樣本在自己手中完全沒有用處,因為那僅僅隻是研究出來的一種衍生物而已,”羽柴尋不緊不慢地說道,“它隻有在實驗室才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而一個自由殺.手自然拿不出足以支持研究的資金。”
傑德好半天說不出話,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聲音嘶啞地問道:“這也是你調查出來的?”
“是推測,”說到這,羽柴尋頓了頓,“我注意到你每個月都會有一筆額外的高昂支出,但你本人除了做任務之外完全沒有什麼業餘愛好,還有一點就是,你哥哥死後,沒有任何人看到他的屍體,而傑德先生你似乎也從沒有去墓地看過他。”
這對於和哥哥感情深厚的傑德來說是很不合理的。
“所以如果我沒猜錯,你一直在委托專業的人員保存你哥哥的屍體。”
羽柴尋知道市麵上有技術可以使屍體保持原樣,但同樣的,想做到這點需要付出非常高昂的代價。
組織宣傳研究成功之後可以使死人複活,可人的屍體終究是會腐爛的,誰能保證白骨也能複活呢?
當時的傑德恐怕也沒有想過組織的研究究竟能不能成功,但希望就是這樣的東西,哪怕隻有一點,人也會下意識地去把它抓住。
羽柴尋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這一點,是見到傑德之後,他才終於確定了這件事。
而發現樣本留在自己這裡毫無用處之後,傑德就放棄了私藏的想法,準備把它出售。
但在傑德這裡,價格並不是他選擇買家的決定性因素。
而是對方是否真的能利用這個樣本研究出符合組織宣傳的“奇跡”。
組織的“奇跡”永遠隻提供給少數人,這裡麵自然不包括傑德。
“你問都沒問我能開出什麼價格就拒絕了,”羽柴尋說道,“因為你覺得自己現在的委托人擁有的技術遠比我這個來曆不明的人要靠譜。”
傑德沒有說話,這就是默認了。
這麼一來,傑德背後的委托人就很好猜了,因為能拿出這種技術和相應資金的勢力,實際上也就隻有那麼幾個,而這裡麵並不包括兵津會。
還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我可以給你關於衍生藥的一部分資料。”
聽見這句話,傑德先是一愣,而後愕然地抬頭看向羽柴尋:“你說什麼資料?”
“不要著急,請聽我說完,”羽柴尋說道,“你大可以把這些資料交給你的委托人,就以你在盜取過程中額外收獲的名義,不過有一點我必須要跟你說清楚。”
羽柴尋目光平靜地落在傑德的身上。
“死人是不可能複活的。”
“不可能,你在說謊!”傑德神色一變,立刻開口道,“你既然知道得這麼清楚,甚至連資料都拿得出來,那為什麼——”
“因為那隻是宣傳效果而已,”羽柴尋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你應該也很清楚廣告和實物的差彆,死人不可能複活,世界上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永生奇跡。”
“組織確實一直在研究這方麵的藥物,但是很遺憾,直到目前為止,這個研究還沒有出現過真正意義上的成功品。”
傑德不願意相信:“不對,不對……你們明明有成功的例子!”
“隻看一麵的話確實是成功的,”羽柴尋說,“但廣告不就是這樣嗎?如果他賣蘋果,自然就不會讓你看見它腐爛的部分。”
“我知道你不信,當然,你也有保持懷疑的權利,隻是出於我個人的立場,我覺得你應該知道這件事而已。”
“個人的立場……”傑德幾乎難以控製自己臉上的表情,“你究竟是什麼人?”
羽柴尋坦然回答:“和你一樣,來做生意的人。”
“我準備把資料賣給你的委托人,我想對方應該也不會拒絕這筆交易。”
這確實是羽柴尋一開始就想好的計劃,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用一些在他看來其實沒什麼意義的資料換取對麵勢力的支持在他看來是一筆非常合算的交易。
傑德完全不能理解地看著羽柴尋:“既然是這樣,那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一邊否定了組織的研究,一邊卻又當著他的麵說要拿這些東西去和他的委托人交易,簡直是自砸招牌。
“這並不矛盾,”羽柴尋說道,“你和你的委托人,在我看來是不同的個體。”
傑德沉默了一會兒:“我不懂你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我想和你的委托人交易,但對於傑德先生你,”羽柴尋說,“我想和你合作。”
交易和合作,這並不是同等意思的兩個詞。
傑德並不蠢,立刻就明白了羽柴尋的意思。
“你想讓我做你的探子,”他的語氣不無嘲諷,“在你親口打破了我的希望之後?”
“因為我確實想和你合作,而我認為合作的前提就是坦白,不是嗎?”
傑德:“哪怕我會因此拒絕你的合作?”
羽柴尋大可以拿那點希望吊著他,就像傑德現在的委托人一樣,這不難做到,尤其是當他能拿出比他委托人更多的資料之後,但他偏偏沒有。
“還是那句話,坦白是前提,”羽柴尋說,“謊言確實很好用,但考慮我們合作後續的穩定性,我認為提前說明這點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他的聲音並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就好像對羽柴尋來說,做出這個決定僅僅是出於利益和穩定性的考慮。
而不是因為同情。
但奇怪的是,傑德反而從這種平淡到冷漠的話語得到了一點安心感。
“如果我幫你,我又能得到什麼?”傑德看向羽柴尋,“按你的說法,我唯一的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你忘了還有安托裡的願望。”
傑德微愣。
“不用再當殺.手,過普通人的生活,”羽柴尋說道,“你會好好地活下去。”
死人是不會複活的。
但活下來的人還可以繼續生活。
*
“好像是死了。”
孤兒院的院長已經上了年紀,說話的時候帶著點老人特有的含糊。
他有些吃力地從書櫃裡翻出陳舊的檔案,對著諸伏景光說道:“具體的我記不太清,但好像是被領養沒多久就死了,唉,我記得那個孩子身體本來就弱,聽說是發了一夜的燒,最後沒能撐住。”
諸伏景光聞言頓時皺了皺眉:“您還記得領養人嗎?”
院長想了想,說道:“是一對外國人夫妻,名字我記不住,不過檔案上應該有。”
說著,他就要去找自己的老花鏡,但諸伏景光把他攔了下來:“不用麻煩您了,我自己來吧。”
諸伏景光是在
調查“銀色子.彈”衍生藥物服用者的時候找到這家孤兒院的。
或許是組織為了確認實驗藥物的適用性,藥物服用者的名單裡幾乎什麼年齡段的人都有,而其中年紀最小的一名試藥人,就疑似來自這家孤兒院。
對方在組織名單裡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僅以54號作為稱呼,這大大增加了尋找的難度,經過數據庫漫長的排查,諸伏景光才終於找到這裡。
雖然按照院長的說法,少年的死亡是因為體弱,但經過前段時間的調查,諸伏景光可以肯定,少年的領養人一定有問題。
特地找外國人,顯然也是為了規避調查。
諸伏景光按照年份一頁一頁地翻著檔案,直到翻到某張照片的時候,他下意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一張黑發少年的單人照片,他很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微微抬頭看向鏡頭。
這是孤兒院裡所有孩子都有的照片,但和其他孩子多少有些拘謹或是活潑的表現不同,少年的目光始終非常平靜。
那是一雙無波無瀾,如同死湖般的冷藍色眼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