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抬眼瞧著太後, 有淺淺的疑惑,深棕的杏眼緩緩垂下, 起身謝過, 姿態筆挺,語氣平靜,看上去沒什麼不情願的。
太後坐在上首, 心情甚好,倒是來了興致,遙遙和藹笑道:“等你身子好了, 有甚麼吃不得的?”
“哪怕是山珍海味, 吃星星吃月亮都成。隻你現下身子太弱, 隻能吃些味淡的, 可彆不高興, 哀家可不是那個壞人。”
鬱暖隻得帶著淡淡的微笑道:“自不會,臣婦口淡, 用這些尚好。”一點都不好。
誰想吃星星吃月亮?
她想吃有人能摘嗎?
兩人這對話,說的那些個命婦貴女們滿臉莫名, 完全沒體會出其中之意。
按理說,鬱大小姐便是再名動長安,再是長得好, 那也是過去的事體了。
照著太後娘娘以往的性格,從來不會刻意偏頗誰, 待任何人都是淡淡的, 甚少說些親密熱切的話。
這樣做, 也是為了叫那些命婦們不要從太後的態度上,來判斷朝政,利大於弊。
故而雖則薑太後,做了那麼些年皇太後,手裡握著大權,卻從來沒特意命誰進宮作伴。
她像是同誰都不太親近,疏淡的很,就連太後所出的緗平長公主,也是這個樣子。
但今兒個,太後倒像是起了興致,待周三奶奶特謂好些。
眾人心中,皆有自己的判斷,但都並不認為,太後隻是單純的喜歡周三奶奶。
畢竟這皇家之人,皆複雜深沉的很,一個動作能有三分意思是本心,已然了不得了。
鬱暖倒是坦然受之。
太後之言,她自然能覺出些不對來。
不是太後的意思,那就隻能是另一個人的意思了。
她緩緩舒了口氣,眉眼慢慢低落下來。
鬱暖早前就明白,陛下對自己有幾分興味在。
這點,她不至於到現在都不懂。
隻是她自己從來都在逃避而已。
畢竟,這份感覺能有幾分,又能留存多久,誰都不知道。
原著中,他的那些鶯鶯燕燕們,各式各樣,千姿百態,有活的腦子清明,極其理智的,也有愛慕他的,更有瘋狂迷戀者數。
不管如何,大多數女人皆是曇花一現,隻提到一筆,到原著結尾,卻再沒被提起,早就被主視角遺忘。
鬱暖覺得,若拋開人性一麵,沒有人不喜歡這樣的男人。
女人們所求的外在,和物質權利,他都有。
但偏偏,他是最不適合托付的人。
因為不論表現的再優雅紳士,又或是偶然溫柔,他的眼眸永遠都清醒冷淡的,看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再慢條斯理剖析他們。
這樣的男人,實在太可怕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他眼裡,到底是什麼樣的。
做什麼不好,卻要作天作地和戚寒時談情說愛?
這樣不好,不好。
鬱暖想著,又慢慢回過神來,眼裡也漸漸有了神采。
想通了,她也就甚麼都不記得了。
統統都忘了就好。
然而看著麵前的菜色,鬱暖又有些犯難,實在沒有丁點食欲,仿佛將將明亮多彩起來的世界,又瞬間變得暗淡起來。
她早晚是要抹脖子的,即便不抹脖子,也活不了太久。
吃什麼用甚麼,健不健康,長不長壽,早就不是她想考慮的了。
她本以為,來了太後壽宴,好歹可以從老年人養生套餐中脫出一回。
畢竟她還年輕,可現下,居然已經提前養老(…),實在有些令她難以接受。
那她是不是以後每天晚上都要泡腳,再戴著老花鏡看報紙?
可怕。
鬱大小姐本人,就是個絕食小能手,對食物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欲望,所以她連話都不能多說一句,導致她許久都沒吃過鮮辣鹹甜的東西了。
想想都覺得難過。
不曉得離去之前,能不能吃上大餐,或許不能了吧,傷心。
鬱暖想著,忽然發現,許多人的視線皆若有似無的往她身上瞟,她微微抬頭,女人們卻皆不在瞧她了,隻自顧自的用宴說笑。
絲竹聲嫋嫋,皆是一團和氣的模樣。
她尚且顧不得管她們,隻是低頭,那銀著一下下,戳著麵前濃白的魚湯,微微抿了一口。
裡麵是一股熟悉的藥香味,並不令她厭惡,還有濃濃的,來自魚肉的鮮香。
隻是食物原本的味道更多些,鹹度控製在很淡的範圍內。
鬱暖又嘗嘗棗泥山藥糕,她本是一口都不想吃的,隻那糕體製成貓爪爪的形狀。
實在是……太可愛了!極可愛!
叫她忍不住動了筷子。
雖是糕點,但很明顯,又是無糖無豬油版本,味道倒是清甜的,山藥和棗子又是補氣血養生的,隻是裡頭仍是有一股藥味。
雖然這些東西,以及她的一日三餐,皆是不重樣的精致食物,但那股揮之不去的藥味,總是讓她覺得自己隨時都在吃藥。
不過鬱暖很快,便立即接受了這個事實。
算了,無所謂,都可以。
倒不是她勉強自己喜歡,隻是那種時刻沮喪感覺,多少有些破壞心情。
還是不要了吧。
人嘛,最重要的還是開心。
若是麵前,有道怎樣也逾越不了的高峰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