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暖覺得, 遇見幾次後, 薑太後的話就變多了, 而且根本不是最初那般, 疏遠溫和的樣子。
和她在書中讀到的, 完全不一樣。
原著中,至少女主視角裡,她還是個惡婆婆, 和身邊的嬤嬤一道,想儘法子壓著秦氏,要讓自家的外甥女入主中宮。
給讀者的感覺就是,不好相處,窮算計, 綿裡藏針。
薑太後又與她一道用膳, 並勸她多用些,畢竟她實在有些瘦了。太後再命了婢女給她,每樣菜色具夾了一點。
鬱暖熱淚盈眶地, 得到了冒尖的飯菜,並且裝作難以下咽卻裝作歡喜地,把飯菜全吃完。
她又得到了,來自太後的一隻檀木八寶提盒。
太後說, 裡麵全都是你愛用的點心。
薑太後望著她說:“聽聞,你很喜歡紅豆餡的, 哀家特意命人做了些子,給你帶回去用。”
鬱暖的笑容, 有一瞬間的僵硬。
誰說的。
她卻又淡淡淺笑起來,點頭道:“太後賞的,阿暖如何不喜歡?等會子順道去忠國公府,還想拿去與家人分享則個。”
薑太後滿意點頭,和藹道:“歸去罷,現下天色也不早了。”
待鬱暖離開,薑太後的神色才沉寂下來,望著窗外的點點翠綠春色,默然不語。
嚴嬤嬤進來,跪下親手收拾案幾,見太後的神色,隻是笑道:“太後娘娘,似是很喜歡鬱氏。”
太後難得笑了,又看著窗外道:“她是個好孩子。”
嚴嬤嬤想了想,提醒道:“隻是鬱氏現下身份有妨,將來即便能入宮,恐怕……也當不起那個位置。更何況,西南王尚且如此,又怎能……”
嚴嬤嬤是薑家的家生子,隨太後入宮幾十年了,薑太後又如何不曉得她的那點心思。
於是搖搖頭,轉頭淡淡看著嚴嬤嬤道:“這不是哀家關心的問題。”
她又看著嚴嬤嬤,一字一頓道:“至於薑瞳,哀家從前是想過,讓她當皇後。盼著薑家好,哀家能懂。做的太多,卻是揠苗助長,反失根本。”
若來個心性壞的,薑太後定然會竭力讓薑瞳進宮。
不為旁的,這一國之母,如何能讓那種女人來做?
但阿暖,雖有些懵懂,但卻是皇帝的心尖肉,便是薑太後自己,也喜歡得很。
阿暖這小姑娘,懂事,更不生事惹事,乾淨得像張上好的澄紙,有些爛漫天真,卻不傻。
隻要有人教,她就能端著神,挺了背脊與你好生學。
除了身子太嬌弱,旁的都似是尚好的美玉。
隻身子脆弱這點,恐怕薑太後,都算不得最著急心疼的。
如此,便無礙。
嚴嬤嬤聞言,卻是冷汗流下,跪在地上不敢出聲,汗透了衣衫。
她一個奴婢,隨太後多年忠心耿耿,但她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戚姓皇族的人。
由於薑氏滿門遭受的劫難,嚴嬤嬤對於自己當年早逝的父母親人,皆抱著濃烈的感懷情緒。
故而,她看薑家人,總有種同病相憐之感,更遑論瞳大姑娘性子溫柔,身體也健康,長相雖不是最好,卻也是個美人。
可憐見自小也沒了雙親。
她更是,太後娘娘最喜歡的外甥女,偶爾還能召進宮來,與她說會子話。
難道不比那個鬱氏好得多?
鬱氏的模樣是好,性子卻太嬌貴,當個妃子也就罷了,可那個位置,需要承受的和所要擁有的能力,實在太重。
若讓鬱氏母儀天下,那到底是她在做事兒,還是陛下把著勺子,給她一點點喂飯,都不一定呢。
更何況,她還不好生養,動不動便是咳血昏倒,能成個甚樣?娶個祖宗歸去,有什麼好?
隻是,嚴嬤嬤感受到太後涼淡的視線,終於再也不敢說話了。
那麼多年,身為太後身邊的頭一份,陛下又沒有旁的妃子,太後喜清淨不愛露麵,故而實際上,嚴嬤嬤算得上後宮裡,太監宮人明麵上馬首是瞻的頭一份。
都是侍候人,偏她是太後主子,看進眼裡的頭一份,誰不捧著,當祖奶奶似得說美話?
太後話鋒一轉,又道:“阿嚴,你年紀也大了,有心無力也是有的,不若哀家賜你個莊子,並些金銀細軟,你去安享清閒,那也是極好。”
嚴嬤嬤渾身一激靈,忙道:“娘娘,奴婢是要服侍您終老的,一輩子都要服侍您,萬不敢拋下您享清福去,這……這如何使得。”
薑太後隻是淡淡說道:“你去,把阿喬叫進來。你也累了,暫且安整些時日,再來伺候。”
嚴嬤嬤知道,太後這是在懲罰自己,而且,已經不是口頭說說,卻是生生打臉了。
可是,她都是為了太後好,難道太後不盼著薑家,能重回幾十年前的輝煌嗎?
畢竟,那件事說到頭,也是太後自己犯下的錯。
卻連累了孩子,也禍及整個薑家。
隻是瞳姑娘,她並沒有什麼錯,她配得起那個位置。
即便這般想,在薑太後的目光下,嚴嬤嬤仍是不甘默默退了出去,一句話也不敢說。
薑太後看著她轉身,不由歎了口氣。
說到底,都是她的錯處。
不光是薑家,就連阿嚴也是。
她一直念阿嚴是娘家人,與她一道經曆了那麼多,又忠心耿耿,所以即便有時主意大些,也從不嗬斥。
畢竟,年紀都一大把了,端那麼多死板規矩,對著陪了自己一輩子的老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那又是何必。
現在看來,是要好生整頓她了,沒得心思越發重了。
鬱暖上了馬車,命車夫改道,轉而去忠國公府。
點心什麼的,還是給家人吃好了。
鬱暖去忠國公府,完全是一時興起,卻不曉得,自己將將到了府裡,卻沒得安生。
南華郡主和鬱成朗正在談話,隻兩人麵色,都說不上好看。
卻聽外頭仆從進門,隔著一道簾子,行禮報道:“夫人,世子,大小姐歸來了。”
南華郡主有些意外,連著凝神多時,不曾有表情的鬱成朗,神情也稍稍鬆動。
鬱暖進來時,便發現她的娘親與兄長在說話,神色間和緩悠閒。
見了她便招招手,眉間帶著喜色。
兩人又擔憂著問她,這些日子睡得香不香,夜裡醒了幾次,吃不吃得牢,順便問了問婆家的事體。
鬱暖就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每個人,都真情實感在關心她這些?
她難道看上去,多愁善感到完全吃不下飯睡不著覺了嗎?這麼慘的嘛?
她看久了自己的樣子,真不覺得特彆脆弱。
那種風一吹便能刮倒,像柳絮一樣散開的病弱模樣,她並沒什麼體會,但有時看旁人的神情,便總是深深自我懷疑。
但畢竟這些都是出於關心,於是鬱暖還是好生回答了。
看到鬱成朗,鬱暖又想起那日的事體,但她也不會當著南華郡主的麵兒提起,於是又不說話了。
倒是鬱成朗道:“那日在崇北侯府,阿暖扮成婢子到處亂跑,險些要出事情,娘可得好生訓誡她。”
鬱暖有些驚訝,為什麼鬱成朗要扯這個啊,難道他不怕叫南華郡主知道,他和原靜私會的事?
鬱暖也不曉得,那日結果如何。
南華郡主不曉得原靜的事兒,於是豎起眉毛,點著她的麵頰道:“你啊你,愈發能耐了!崇北侯府有甚個可去的?你身子弱成這般,到處亂跑,當心告訴你夫君去,娘是整治不好你了!”
南華郡主是認真覺得,周涵對付女兒很有一手,總之能把她製得服服帖帖,乖巧懂事一回是一回罷。
鬱暖乾脆道:“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