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一定不能讓他再拒絕自己了。
為了腦殼,阿門。
鬱暖握著酒盞,眼神已經有點亂了。她抿了一口細細品味,對著清泉認真評價道:“這個口味不好,以後我想吃蘋果味的。”
清泉的臉更僵硬了,她真的無言以對:“…………”
鬱暖很認真的催促她:“聽見沒啦。”
清泉連忙點頭:“誒好……小祖宗你可甭吃了,這酒你也吃得醉,真要進宮豈不連儀態都失了?不若與太後娘娘那頭通融則個,咱們明兒個再去吧。”畢竟,自家主子現下真個不成樣。
鬱暖喉嚨裡哼一聲,隻是垂眼說道:“就這樣才好。”
清泉無奈了,又是命人套車,又是給她披上外衣和披風,隻怕她中途又著涼了,到時豈不病上加病。
鬱暖又打開妝奩,拿出一塊盾形的玉佩,讓清泉給她裝在荷包裡。
這塊玉佩很明顯是男人用的,她個子嬌小,人又生的柔中帶弱,用這麼雕工煞性的玉佩,怎麼瞧都很顯眼,而且還不搭調。
儘管已然到了早春,早就不似她嫁給他的時候那般冷冽,可傍晚的天色仍是有些冰涼的。
鬱暖披著厚厚的大紅色鬥篷,伸手帶上連帽,麵前便是一圈雪白絨絨的兔毛,使她顯得更小了,一張蒼白的小臉卻因著紅色的映襯而稍有點綴,膚色卻更是雪白。
鬱暖被清泉扶著上了車。
臨安侯府並不在內城一圈,故而馬車到達皇城時,已然過了大半個時辰。鬱暖有些困倦,但借著酒意,一雙杏眼仍是明亮的。
外城守衛見了馬車,並不放行,剛要討要諭紙,卻見車內伸出兩根屬於女人的雪白纖細的手指,柔軟的中指上掛著一枚精致的盾形的玉佩。
為首侍衛的不敢鬆懈,近前稍看,立即乾脆恭敬一禮,躬身放行。
再裡頭,馬車不能通行,鬱暖便隻能下地來走,卻不妨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她認出來,這是上趟的那個太監,通身深藍錦服,袍上刺鶴。鬱暖仍舊不懂品級,但她至少能看出,這人的品級很高。
她才恍然,原來上次太後壽宴,或許派人接她的根本不是太後娘娘。
那太監已然上前,對她跪下行禮,鬱暖一怔,讓他免禮了。
接著他起身,對著鬱暖脆聲恭敬道:“娘娘金安。陛下在紫宸殿等您,您看不若咱們起駕罷。”
鬱暖神色複雜,用眼神看著他,卻不開口。
太監也不知她是甚毛病,卻也意會,恭敬答道:“奴才是紫宸宮的總管太監,高德海。”
鬱暖不說話,點點頭,隻是垂著眼睫,醉得懶懶散散,任由他們扶著自己進轎子。
轎子落地,鬱暖被扶出來,實在已經沒有心思去欣賞夜色裡琉璃瓦上的瑞獸,或是整片宏偉的漢白玉雕砌的台階。她隻是覺得很累,由於泛著醉意,更不想說話了。
宮人們並沒有把她當作是來侍寢的妃嬪,待她的態度還要更小心恭敬些。更何況她的模樣隱沒在鬥篷裡,隻露出雪白的鼻尖和額頭,看上去有些疲憊和脆弱,隻怕下一瞬便能昏過去了,宮人們便十分不敢叨擾她,就連步子都依著她的來,慢吞吞像是烏龜爬。
宮殿四處都點著魚油燈籠,走得更近些,便亮如白晝,映襯起朱紅的宮柱和連著回廊似是望不見儘頭的一排鏤刻長窗。
鬱暖仍是沒有脫下兜帽,隻是這樣默默被清泉拉著手,並不局促,卻也沒有絲毫主動的自覺。
其實若身為鬱大小姐,她應該是有些期待的。
畢竟發現自己手中的頑石,或許能打磨成足金,誰都不會不開心。
鬱暖暫時露不出歡喜的神情,於是還是選擇把自己蒙起來,顯得有些矜貴,卻不喪氣。
紫宸宮的主殿,夜裡被嚴加把手,沒有人能進去,畢竟這也不是陛下所呆的地方,於是鬱暖又被扶著,從側邊走過了長長的遊廊,才到了側殿門口。
高德海恭敬道:“陛下在寢殿等您。”
高德海是要把她護送到位的,於是並不敢懈怠,隻讓清泉在外候著,便扶著鬱暖再往裡走。
鬱暖真的想打人,為什麼宮裡這麼大,她的腿都快走得沒知覺了,於是走得更慢些。
最近的是皇帝的書房,因為說他在寢殿,故而鬱暖隻是路過,卻聽見裡頭有人隔著重木門,隱約低沉命令道:“高德海。”
高德海似乎也有些吃驚,陛下這個點不該在這兒。但也沒什麼,隻是恭候著鬱暖進去。
皇帝長身玉立於案前,鬱暖看不見他的正臉。
然而她就像是一根笨木頭,閉著嘴不說話。
而且,這小夫人吧,再皇帝麵前腰杆子尤其硬朗,之前好歹還微彎著腰。現下倒好,她隻獨立在那兒,一字不說,也不行禮。
按理說,見皇帝該是三叩九跪,更遑論她沒什麼品爵在身,更得軟了腰,襯憑您多得寵愛呢,這禮兒丟了可是大罪。
高德海使勁給她悄悄使眼色,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鬱暖的臉圍在兔毛裡,就是不聲不響。
也不曉得她在想什麼,嬌氣矜貴得很,站在那兒就敢同全皇朝最尊貴的男人無聲抬杠。
高德海要被氣氛嚇死了都,開嗓提醒道:“夫人,這是陛下。”
鬱暖好容易看他一眼,一雙眼睛已經泛紅了。
高德海莫名其妙,您這小婦人怎麼不講道理?
啊?!
到底實在委屈個甚啊?見了陛下不行禮,行行你還委屈得很了!
皇帝並不在意,批下最後一筆奏章,將筆杆隨意擱置。
鬱暖的臉在兜帽裡頭,由於薄醉而麵頰暈紅,一雙杏眼垂著。
她站的地方,離他很近。
皇帝拿了綢巾,慢條斯理擦拭修長的手指,並不言語,隻淡淡審視著麵前的小婦人。
他並無不悅,反倒撇向高德海的眼神,有些冷然。
高德海:“…………”
鬱暖不敢看他,因為她怕自己有什麼奇怪的反應,但卻能感受到,當權者周身的威嚴和冷肅。
區彆於周涵,區彆於遠遠一眼時的陛下。
他卻慢慢伸手,緩慢地,為她褪下了厚重的兔毛兜帽,於是露出一張帶著醉意的小臉。
高德海默默退下,順便悄悄關上門。
他是頭一次看見陛下這般,難得有點柔和寵溺的意味。從前也難以想象,有什麼女人當著陛下,還能如此嬌縱。雖然她自己可能沒感覺,畢竟還委屈上了。
鬱暖不抬頭,皇帝也不命令她。微涼的手捏起她的下頜,強迫她抬起眼,與他對視。
鬱暖實在控製不住自己了,對上帝王暗沉陰鬱的眼眸,那一瞬間她就忍不住視線模糊起來,眼淚從麵頰上滑下,扁著唇瓣,忍不住輕輕抽噎一聲。
卻感覺到,他輕輕為她揩去淚水,卻越擦越多。
鬱暖很緊張是真的,被嚇到也是真的,但她記得自己的目的,於是一下抱住皇帝的窄腰,顧不得羞恥,把臉一下埋進他堅實的胸膛裡,軟白的麵頰撒嬌似地蹭蹭。
這下,輪到皇帝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