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修)(1 / 2)

白月光佛係日常 雪花肉 12191 字 8個月前

鬱暖實是沒有力道, 再多說甚麼了。

說完那些話, 便已然抵不住困倦之感,窩在他臂彎裡沉沉睡去。

事實上,對於現下的她而言,每一天都很珍惜, 因為大腦的暈眩脹痛, 是成倍與日俱增的,故而並非忍耐了一日,她便能產生慣性, 再去接受第二日的痛楚。

或許那個情節, 是鬱大小姐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所以比前頭催促更尖銳可怖, 仿佛在腦內放了數十個火警鈴, 雖則無聲, 卻令鬱暖隱隱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刺透。

又似有把無形的鈍刀, 在緩緩從頭顱上一點點壓迫著她, 雖不尖銳,但每日都往裡進一分,直到頭顱無法忍耐而龜裂開。

但鬱暖仍沒有放棄。

她想, 承受這些的話,其實也無所謂罷。

能堅持一天,便是一天。

她不會就這樣放棄自己的孩子。

如果她早晚都要自刎而死,誰說她的堅持是沒有意義的?

僅僅過了十幾日,鬱暖便又消瘦了一些, 雖然沒有到達骨瘦如柴的地步,但卻顯而易見的很羸弱,團在錦被裡便像一隻小巧的貓咪,無聲無息。

有時鬱暖甚至會覺得,她所有的重量,或許都在腹中的孩子身上了。

皇帝留在她身邊的時間,也愈來愈多。

以往她十天半個月,都見不著他也是常有的。

因為他太忙了,政務繁雜,國事勞頓,實在沒有更多的時間來陪一個小姑娘。

儘管她是皇帝的心尖肉,但這個男人的身份便注定了,即便是最心愛的女人,也遠遠不足以占滿他的生命。

於是皇帝總是,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她,把最有趣的東西也賜給她,卻唯獨少了他自己。

而如今,一切都那麼不同。

幾乎除了早朝和議事,他再也沒有去過旁的地方。

就連批奏折的書案,都搬進了寢殿。鬱暖的一切需求,都由皇帝親手伺候,穿衣梳頭,或是洗漱散步,隻要他得空閒,必然會親自陪著她。

鬱暖醒時,與他獨享寧靜,而她昏睡時,殿內便有各方聖手頻繁出入。

但即便如此,連日來,也並無可施行的法子。

從脈象上看,鬱氏的病越來越重,但卻無人能指出,到底傷在哪裡,又如何對症下藥。

他們隻知曉,她一日譬如一日昏沉,連思慮的能力都要差一些,各樣都變得遲緩而痛苦,仿佛隻有昏睡,是她存在於世間的唯一方式。

說到治腦子,這樣的事體無論是誰都沒有把握,像這般的不明病症,亦無人敢擔保能把她毫發無損醫治好,隻得用最尋常的方式溫養著,不敢行差踏錯。

他們討論病情時,便會去禦書房內。

皇帝很少言語,隻是聽著他們高聲辯論,在一旁慢慢記錄幾筆。

直到禦醫聖手們稍稍靜默下來,他才慢條斯理把方才說話的每一個人,都叫上前來,針對那人所言展開詢問。

陛下說話時,並沒有多餘的口吻,調理清晰,精準扼要,可被他問話的人卻忍不住汗流浹背。

久而久之,大夫們私下那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心思,便告吹了,皆不敢用爭論的方式壓製於人,隻敢想清楚再開口。

陛下更要求每人每日,皆要想出不同的法子來,寫下呈上。想不出的話,就在書房內,一直想到有法子為止。

隻要言之有物,都有重賞。

眾人經年所學,卻被鬱氏的病給難倒了。

畢竟那是陛下的心肝肉,真試了旁的法子,卻失敗了,誰也擔不起責。

師從北海醫道的李韋生,卻在某日晨時對皇帝拱手道:“陛下,草民有一法,可暫緩娘娘的病情,隻是這其中一味藥,或許……”

皇帝修長的手指執筆,在澄紙上寫了一行字,沉吟道:“鵠雪草?”

李韋生有些驚訝,恭敬道:“正是。若以此草鎮靜,娘娘或可保半年仙壽。”

皇帝從年少時,便有閱覽群書的習慣,在醫術方麵頗有心得,隻不曾有空閒,似聖手們一般,各處醫治病人。

而即便他不醫人,讀的醫書卻算不得少,該明晰的醫理也了然於胸。

皇帝不置可否,繼續聽著一旁的聖手說話,筆錄的動作不停,一邊對李韋生淡淡道:“用了這草,她也活不成了。”

陛下並未有怒,隻是客觀的陳述事實,並否認了鵠雪草的建議。

李韋生卻有些羞慚。

醫者父母心,可他不是鬱氏的父母,自然不在意她肚裡的胎兒,見陛下如此看重這位娘娘,他才劍走偏鋒,壓著恐懼說出這個法子。

卻不想,陛下想的更早,更深沉。

鵠雪草許能暫緩,卻帶了毒性,靠鎮靜思緒的功效,卻實與罌I粟無差。服久了,日久天長,人的生氣也要消散,更遑論是腹中小小的胎兒。

又是一日毫無進展,皇帝還是沉肅少言的模樣,但隻比往日更冷些,說的話愈少而精。

沒有不耐,也不準備與無用之人多話。

有時李韋生在下頭,會有些兩股戰戰的錯覺,隻怕皇帝會忽然下令,讓他們這些蠢鈍無用之輩,都給他心愛的女人陪葬。

但皇帝並沒有。

隔日,戚寒時很少有的並未上朝,殿中燈火通明,隻有他們二人相對。

鬱暖是個很安靜的姑娘,除了腦子裡奇怪的彎彎繞有些多,其餘的時候幾乎不太說話。

到了這個地步,她甚至有些懶得維持片麵的人設。

病成這樣的女人,甚麼樣的表現都並不足為奇。

陛下在這個時候,卻對她百依百順起來。

以往他總是冷肅居多些,說話時慢條斯理,邏輯清晰的過分,該寵的地方縱著她,不該有的過分要求也免談,底線分明,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隻是,他的小姑娘這樣羸弱,肉眼可見生命力在她身上流逝,有些底線,卻變得微不足道。

鬱暖太累了,腦子裡又痛又空,沒有任何精力起身消磨多餘的時光,於是隻能請求皇帝,為她讀一些民間的話本子。

鬱暖蒼白著臉,躺在床上軟軟撒嬌道:“要那種,情節衝突又多又快,完全沒有邏輯,但是看完大快人心的話本子。”

她又補充一句:“最好是那種,有七大姑八大姨,每個人的想法都很奇怪極端,完全沒有尋常邏輯的。”

陛下看著她,沉默了。

鬱暖不愛看甚麼情情愛愛的話本子了,這個時代的愛情,往往也帶著些苛刻的禮教因素,故而在她看來還是有些不得勁的。

於是陛下捏著一卷話本子,一隻手握著她纖瘦的手腕,麵色冷肅開始念:“王婆子都六十多了,仍妄想改嫁。她想要嫁給年僅三十,將將死了發妻的鰥夫縣太爺……”

皇帝念不下去了,然而鬱暖眼裡亮晶晶的,於是他頓了頓,還是平緩念道:“……縣太爺勾起一抹狷狂的笑意,挑起王婆子的下巴冷冷道:‘老太婆,憑你也配嫁給我?你的嫁妝可隻有十兩銀子!隔壁的張嬸娘可是有十一兩!’”

皇帝沉默了。

鬱暖扭著他的手臂虛弱催促:“然後呢?”

於是整整一下午,皇帝被自己的小嬌妻纏著,讀完了一整本《邪肆縣太爺與嬌俏老婆子》。

他雖麵上沉穩平靜,但的確覺得,或許批上兩日兩夜的折子,都沒有讀這樣的話本子累。

鬱暖聽完之後,難得心滿意足的合衣躺下,蜷縮著身子開始睡覺。

她這幾日的食量都變得很小,全然用不下東西,若是給她猛塞,鬱暖就能連先頭好容易吃下去的一道吐出來。

皇宮裡的太醫和禦膳房的掌勺,一道想了好些法子,都不曾讓她多吃幾口。

這不是腸胃的問題,是整個大腦中樞的事體,她的厭食情緒來的很極端,幾乎聞見味道,變條件反射的要吐出來。

事實上,鬱暖能用下這麼些東西,也是因為肚裡的孩子。若非是孩子需要養分,她甚至甚麼都不願吃了,又何必勉強自己。

隔日鬱暖醒的很早。

不是因為她不困了,相反,由於艱難懷著身孕,她比誰都要困倦,隻是腦袋裡的鈍痛隱隱約約又更尖銳沉重。她連在睡夢裡頭,都難以得到安穩。

於是,她是被生生痛醒的。

這個點,比她平日裡醒的要早,但陛下應當是上朝去了。

她很難得在這段日子裡,也有了醒來不見他的時候。

鬱暖想要坐起身,卻發覺下腹有些微的疼痛。

並不明顯,但伴隨著輕微的抽搐收縮。

下頭仿佛有點濡濕了,她流了一點血。

這是一種,墜墜的感覺,仿佛裡頭裝了沉重的鉛塊,有什麼拉扯著她的血肉在往下,想要離開她的身體。

或許是這段日子,精神和身體上反複受創,所以,她肚裡的孩子有些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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