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琪婭公主整整哭著絮叨了一整天。
沒錯就是一整天。
鬱暖不得不捧著懷孕不知道幾個月的肚子, 坐在那兒聽她嘮叨。
滿懷心事的傾訴完畢, 米琪婭公主鬢發散亂,眼神呆滯,嘴裡念叨著幾個奇怪模糊的詞,之後終於良心發現, 忽的站起身, 佩戴的大塊寶石金鏈發出悅耳的聲音,她決定帶鬱暖上街買東西。
鬱暖:“……??”
她這肚子,少說也有五六個月了, 您拉著一個孕婦上街真的好嗎?
而且鬱暖懷著身孕, 由於本就體虛, 故而還有點輕微的浮腫, 讓她非常不想出門。
然而她認為還是不要忤逆公主比較好。
這種心情可以理解的, 失戀之後隻要有錢, 總歸想要揮霍一下發泄發泄。
米琪婭公主自然不可能去大街上逛攤, 於是她就跑去了魯寧的康恩街。康恩街甚麼旁的都沒有, 隻有各樣奢侈的銀樓和酒樓,以及各式各樣的成衣店。
公主是喀舍爾外賓,又長得美豔妖嬈,還非常有金銀,買東西幾乎不眨眼, 想買甚麼就買甚麼, 甚至還給鬱暖肚子裡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生父的孩子, 買了許多項圈和金老虎。
一擲千金已經不能用來形容她。
公主殿下後頭帶的五輛馬車,在歸去時都已被塞滿了。
順便,她們住的地方是瑞安莊的分莊,並已入住了整整五日。
鬱暖也從各式各樣的待客方式和華美的桌椅櫥案上,感受到了皇莊的不同。
這個地方雖和長安的瑞安莊沒法比,但製度還是一樣的嚴格,畢竟是當年眼高於頂的少年皇帝定下的製度,所以現任皇帝不去改的話,也並沒有人敢僭越。
鬱暖嚴重懷疑,十幾年前戚皇決定開放這座皇莊的時候,還是個嚴重沙文主義中二少年。
非達官顯貴有錢也沒法住,就算是達官顯貴,也得看各樣消費的金銀,以及官位品級,由於瑞安莊的盛名,來往賓客仍絡繹不絕,而與長安那家不同,西南的這家平民百姓亦可進來用膳,隻是無法住而已,所以導致魯寧的這家唯二的分號,甚至比長安的還要熱鬨許多。
長安的瑞安莊,就有些太過冷清優雅,多了幾分孤芳自賞的意味。
雖說,孕婦多走走路也挺好,但逛街逛到這個程度,鬱暖也非常心累,甚至出現了麵色蒼白,頭腦暈眩的症狀。
其實那幾日的行程中,車隊裡也有喀舍爾的大夫,隻是鬱暖吃不慣喀舍爾的安胎藥,黏糊糊帶著奇怪的顆粒,有點苦澀滯口,她吃了第一口便條件反射的想吐,整個胃都在痙攣。
公主當時便搖搖頭,修長漂亮的小腿交疊著,眉間的黃金首飾嵌著拇指大小的藍寶石,映襯出棕色的眼眸,讓她看上去閒適優雅極了。
米琪婭歎息道:“暖暖,你這樣可不行,不知道你的丈夫從前是怎麼保護你的,可在喀舍爾,懷了孕的女人可不這樣嬌氣。”
鬱暖想說我真的不記得了,但也隻是沉默的擦擦唇角。
於是在瘋狂購物之後,公主終於良心發現,吩咐她的侍女,去找當地最好的大夫來給鬱暖診斷。
鬱暖這一路上,算是很有些艱辛了,不僅食欲不振,月份大了還孕吐,臨近冬日,更是特彆畏寒。
好在這家莊子裡頭生的火很足,讓鬱暖非常滿足愜意。
請來的是魯安城中頗有盛名的大夫,是個年逾花甲的老頭,聽聞還是醫藥世家的掌舵人,時常出入西南王府給王爺看病,而西南王府的製藥配藥,都是由他們家提供的,如此相安無事數十載。
老大夫目不斜視的把脈,又開了藥方子,說了好些需得注意的事體,卻無人說話,鬱暖隻是對他恭敬一禮。
她一抬頭,光影交錯間,蘇老大夫的麵色微變,卻還是捋著胡須和藹點頭。
鬱暖的麵容原本隱沒在光暈下,並沒有出聲,隻是有些疑惑的看著他。
她穿著喀舍爾女性的長袍,隻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頸,但也隱隱能看見,那裡有一道明顯的傷痕。
蘇老大夫很儘職,甚至一臉慈祥的問鬱暖一些有關於脖子上傷口的事體,又問她心口疼不疼,會不會突突亂跳?
鬱暖的心口確實有些毛病,但並不明顯,也不曾造成很大的妨礙,隻是偶爾會悶,忽然疼跳也是有的,隻正常的時候還是居多。
蘇老大夫又給鬱暖開了治心疾的藥方,還有養護喉嚨的,隻粗略一看就是一筆奢費。
但鬱暖沒有錢,也並不想事事依靠她的塑料姐妹。
她承認自己非常沒用,似乎沒有人把她放在掌心嗬護,在這個地方就寸步難行,這個血淋淋的事實讓她無措又難過。
竭儘全力思慮,可記憶裡並沒有那樣一個男人,會把她捧在掌心嬌寵,但鬱暖卻很矛盾的,懷念那樣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可能太缺愛了,內心一凜。
於是思考了一下,鬱暖便想讓蘇大夫換些便宜的藥材。
蘇老頭隻是輕輕歎息,看她一眼,滄桑道:“姑娘,您若用那些便宜的,豈不砸了我們蘇家招牌?”
然而鬱暖一臉懵,蘇老大夫歎息一聲,把腰間的一塊玉牌取下來,放在一旁的案上:“鬱姑娘,您憑這塊令牌,你能在蘇記隨意取藥,不收分文。”
老大夫接著低頭,對鬱暖恭敬一禮,提著藥箱轉身離去。
怪異的感覺在心底蔓開來,鬱暖卻不知為什麼。
這種帶著圍兜被喂飯的錯覺,仿佛非常熟悉。
她拿著令牌久久不語,捧著肚子,和未出世的寶寶麵麵相覷。
再過兩日,便是西南王的壽辰,可是米琪婭公主已然心如死灰,想要直接回草原了。
她同樣也準備,把鬱暖帶回去。
因為鬱暖身上有一些謎團,讓她非常感興趣。
這個中原女性的一切,都很神秘,包括她身上佩戴的飾品,還有發現她時,女人背後所黥的字,都讓米琪婭有一種,她絕對不能錯過的直覺。
她是迷戀過中原的皇帝,但並沒有見過那個男人。
從她記事起,父王便派過很多刺客去刺殺乾寧帝,但從來沒有得逞過。
就米琪婭的印象裡,從她豆蔻初開時,到如今豐韻已熟,父王便派過三趟刺客。
有身段妖嬈的草原之花,也有從出生起便被訓練為殺人利器的修多什,甚至許以重金和各樣誇張的條件,不惜扣押其族人,說服了那位陛下年少時的師父楊春,但這些人甚至連中原皇帝的衣角,都沒能觸碰到。
中原的帝王,暗哨遍布整個長安,甚至整片中原大陸都密布著他的細作和忠仆,他們即便日常休憩,即便飲酒作樂,也在眉宇間隱藏了一雙清明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編織一張龐大的消息網,讓這位帝王的耳目遍布六合。
對於父王的刺殺,中原的皇帝並沒有暴怒,甚至仿佛沒有絲毫看法,最多就是把刺客腐爛的人頭,於不知不覺中呈上父王的餐桌,把父王嚇得整整半月臥病在床。
可他並沒有要殺死父王的意思,隻是漫不經心的玩弄著,卻讓喀舍爾維持著最初的權利體係。
米琪婭覺得他很厲害,又覺得如果自己能當他的王後,說不定父王和陛下就能和解,這樣她什麼都得到了,所有的人也得享太平。
可是她成不了王後了。
米琪婭皺眉抱怨:“聽說,你們中原的皇後病的連封後大典都去不了,他怎麼會娶這樣不健康的女人。”
“她甚至或許連孩子都懷不上。”
鬱暖摸著自己的肚子,微笑著點點頭。
這種無關的事情,就聽一耳朵放一耳朵,不要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