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2)

鬱暖坐了許久, 直到腦仁不昏沉了, 才喚了周來運家的伺候。

周來運家的手腳麻利,又熟悉她的偏好,於是趕緊傳了一桌清淡的膳食來。鬱暖本是餓的頭昏眼花,然而看到這麼一桌她又吃用不下了, 隻覺得唇齒間乏味的厲害, 手臂纖細的沒有肉,捏著木著夾著十幾粒米兒,小口小口的吃著, 一雙杏眼垂著晃神, 像是在思慮旁的事體, 小小一隻坐在那兒乖順的很了。

周來運家的瞧著揪心, 但卻不能上前哄著。

她家主子便是這樣, 其實也不是矯情的姑娘, 給她甚她都能泰然受之, 喜不喜歡另說, 但從不會自怨自艾委屈上。

即便沒有金尊玉貴的生活,她或許也沒有多大的難堪和無措,日子還是照樣過,仍能一日譬如一日覺出滋味兒來。

鬱暖隻動了沒幾口,便擱著洗漱, 邊拿細葛布的巾子拭麵, 才若有所思道:“等會子無事,我去餘姚山上香罷。”

周來運家的:“…………”

小姑奶奶前些日子打死也不肯出門, 一提起便撥浪鼓似的搖頭,麵色蒼白怯怯,可憐的要命。

怎麼今兒個,倒是來了興致?

這可不成啊。

周來運家的麵色似有糾結,小聲與她道:“夫人,不若咱們過兩日罷,您瞧您今兒個身子不爽利呢,咱們莊子雖在餘姚山上,卻還差半程山路,這顛簸來去的可怎麼好兒?”

鬱暖眯著眼看她,雪白的手指並起支著下頜,柔聲道:“可是我月份都大了,再過半月大夫都講要在家中安胎,不好出門了,我不趁著這幾日予孩兒祈福,還能等何時呀?”

周來運家的無奈,隻好解釋道:“其實……今兒個餘姚山封山,您是上不去的。”

鬱暖睜大眼,輕聲自言道:“也不用這麼騙我罷?方才那人不就是香客嗎?”

周來運家的尷尬道:“那位貴客不一樣,封山令……就是為了迎他罷了。”

鬱暖有點手腳冰涼,睜著深棕的杏眼,小聲慢慢道:“那你說,他是什麼人啊?”

她說著話,眼圈就紅了,也不曉得是被嚇得還是被驚的,捂著肚子小臉蒼白,糯糯抿著唇瓣。

周來運家的也沒想到自家夫人這麼害怕啊,這這不正常啊,於是趕忙上前扶著她道:“他也非是甚麼特厲害的人,不過是……江南總督府的庶出公子而已啊夫人,您莫要害怕的,現下的權貴都一個樣,出門到哪兒都排場大的很,但驚擾不到您。”

鬱暖看著周來運家的,眼眶泛紅,慢吞吞怯懦道:“那可真是霸道,我最不歡喜這樣的人了。”

周來運家的:“咳……其實人還挺好的。”

您以前可歡喜了。

抱著不撒手,粘在懷裡叫夫君,要硬是要給他生孩子的……那種喜歡。

鬱暖卻認真評價道:“他看著文質彬彬的,其實不算甚麼好人。回想一下,套了我不少話,自己倒是一句沒多提,城府太深了。”

雖然棺材鋪老板之類的並不是實話,回想一下還是覺得自己應該閉嘴的,她可能會被打死吧?

不被打死也好不到哪兒去。

“咱們離他遠些,萬一他往後再路過,你也不要放他進來了。不然我會生氣的。”

周來運家的:“…………”這叫奴婢怎麼接話呢?

鬱暖認真道:“聽見沒呀?”

周來運家的老老實實道:“懂得了。”但真來了奴婢不敢攔,您要不自己把人轟走。

待回了主屋,鬱暖一個人坐在榻上,透過茜紗窗看著外頭的煙雨朦朧,還有一汪清淩淩的池水,忍不住歎口氣。

好日子要到頭咯。

她摸著肚皮自言自語:“寶寶呀,你甚時候才能出來和娘親作伴呢?”

“還有啊,你真的隻有八個多月嗎?”

“太胖了罷?我明明沒吃那麼多的。”

她也不曉得,胎兒過大會不會難產啊,聽上去有點可怕。她甚至不敢保證,自己有沒有力氣能順利把孩子生出來,想想便有些憂心的。

鬱暖想著,又四腳朝天癱在榻上,不知不覺便睡著了,長發淩亂鋪散在榻邊,她的麵頰紅撲撲的,睡得有些香甜。

隔天周來運家的服侍鬱暖起床。

鬱暖難得能睡到接近晌午,便有些歎氣與她抱怨道:“最近愈發嗜睡了,一醒來日頭當空照著,我都不想出去走走。”

周來運家的柔聲安慰她:“您已經起的很早啦,都沒有錯過午膳呢。”

儘管她非常真情實感,但鬱暖仍覺得自己被諷刺了。

什麼人才會每天一覺醒來吃晚飯啊?

鬱暖覺得自己忽然有了鬥誌,她得證明一下,自己其實沒那麼懶的,況且多走路也好,昨晚睡前……睡前??她好像還在擔心難產來著?

於是鬱暖認真問她:“現下山上能行路沒?”

周來運家的微笑道:“能了,趁著天光整好,路也平坦,您若想要去廟裡也成。”

鬱暖便點頭道:“收拾收拾,我沐浴過後,想去廟裡上柱香。”

她就是忐忑的,臨時抱佛腳也好,求佛祖老爺保佑保佑,讓她母子平安便好啊,沒人為她求,她自己求也很安心。

周來運家的這趟沒反對,笑眯眯侍候鬱暖沐浴,又給她穿了件灰色的樸素衣裳,手把手將係帶係上。鬱暖照著銅鏡也覺得好著,那可是通身的虔誠認真,佛祖一定會被她感動的。

然而上山路上,鬱暖便發現後頭一直有轎子跟著,雖說算不得近,但也沒有離得很遠,讓她覺得有些不適意。山路清幽僻靜,原本她帶著一個仆從走,便能感受更多妙處,如今有一堆人跟在後頭,便十足的頭疼起來。

周來運家的瞧出她不樂意,也隻哄她:“您為著誠心,想要一步一叩首都成,隻若因此不爽利了,佛祖也不覺寬慰的。”

鬱暖看了她一眼。周來運家的自從昨兒個下午便有些奇怪。

往常事事順著她的,今兒個倒好,態度軟和中帶著強硬。

鬱暖也沒有執著了,餘姚山山路算不得陡峭,更遑論從莊子門前延伸出的青磚路更是平坦,但她走了小半仍是覺得受不住,隻因肚子太大了,小腿肚都乏力的很。

於是鬱暖微紅著臉坐上了軟轎,她以為是山路太長,但到了山頂的無像寺才發覺,可能是她走路太慢了。

這個點,寺裡卻沒什麼人。

這也是鬱暖來江南這許久,頭一趟進這間寺廟,不由有些新奇。

來接待她的是寺院的方丈,瞧著也年逾古稀了,一襲袈裟樸素得很,眉毛花白垂落,也不曾問她是要做甚,帶著鬱暖往裡頭走,步子慢的像是在散步,後頭隻跟了一個周來運家的,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一句話也沒解釋。

鬱暖總是要問一句的,於是低聲道:“感業大師,我今兒個來,是為了腹中孩兒祈福,不求簽文,也不做旁的……您看能不能……”

大師頓住腳步,合掌嗓音平寂道:“女施主是客,來無像寺是緣,隻福分已求,佛祖於淨土早有感知,再求無意矣。”

鬱暖皺了眉,輕聲問道:“您要帶我去何處?旁的事體我想便罷了。”

大師微笑道:“餘姚山封,女施主既能上來,想必一早便知貴客在此,又何必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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