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母後可是仙子,即便沒有人保護,應當還是能活得很有滋味。
我擦擦手起身,對母後扁扁嘴道:“我去習字兒了,您有甚麼要對您的寶貝兒子說的麼?”
母後托著腮,對我微笑:“多寫點,送給你父皇看。”
從前都是母後檢查的,但由於我漸漸大了,故而她認為應該交給更專長的父皇來瞧。
可我有些怕父皇,雖然他也不時常板著臉,但我曾見到有大臣癱軟著從書房裡被抬出來,而父皇卻在裡頭繼續和其他人,不緊不慢的緩聲議著事,抬眸透過軒窗看我一眼,似乎有點笑意,卻又漫不經心繼續政務。
我總是覺得,父皇是個很深沉睿智的男人,可我也是個男人,卻分毫比不過他,雖然我隻有十歲不到,卻仍覺得有些喪。
故而我有時還是纏著母後,要她幫我核查。
然而今天,卻不得不抱著紙筆去了父皇那頭。
父皇知曉我來是為了字帖,也不過是點頭,以朱筆為我圈出幾處寫的不夠好的地方,再把字帖還給我,使我改。期間一句話也沒說。
我爹不多話,大多時候隻是慢慢審視彆人,或許是因為他每日要打交道的人太多了,故而沒人都多說幾句,也不曉得廢多少精力。
我提著筆杆,一絲不苟的寫的十分認真,直到稍晚時,真正寫完了,才發現外頭天色夜了。
我忐忑著拿了字兒再與父皇看。
我的字兒是母後教出來的,她為了我還專門學了柳體字兒。
但太子哥哥也說,我的字兒雖不陰柔,卻有點母後的字兒獨有的舒緩意味,旁人也模仿不出來。
父皇此時在燈下看我寫的字兒,眉目是深邃沉冷的,但唇邊的笑意卻真實許多。
他溫熱的大手摸摸我的額頭,緩緩讚許道:“字很好,明日再來。”
我有些高興的點點頭,覺得自己和父皇親近很多。
又一年,姊姊終還是出嫁了。
她的丈夫是承恩侯的嫡子,聽聞這人為了姊姊多年未娶,隻是並無多少雄才大略,隻愛書畫文墨,長得也俊俏,姊姊隨他住在長安城裡,隨時都能進宮見父皇和母後。
她出嫁那日,長安城內外燈火通明,紅燭從宮牆內一路燃至彼端。
母後站在高處,歪頭靠在父皇肩膀上,在他耳邊微笑著說話。
那樣的神情,仿佛在懷念甚麼很早之前的事。
我默默猜測,她或許在說很多年前,他們成婚的那日……或許也是這般光景。
她於紛紛擾擾的喜樂聲中,捏著父皇的手,一點點輕撫他掌心的紋路。
我不知她為何這麼做,但她卻以至柔,親吻了男人的手掌。
我看不清父皇的神情,但他卻收攏了掌心,最後,與她十指相扣。
另一頭,太子哥哥把她一路從宮門口送到了承恩侯府,黃昏的時候夕陽總是有些泛紅,落在兄長的臉上,總叫我覺得他的眼圈是紅的。
姊姊蓋著紅蓋頭,我卻看不清她的神色。
三日的時間,我過得煞是煎熬,倒不是因為想我姊姊。
隻由於姊姊不在了,母後便攆著我,叫我做這做那的,還讓我給她讀那些奇葩古怪的話本子。而這原先都是姊姊的事體,她甘之如飴。
三朝回門時,姊姊也仿佛忘了小時候的不愉快,並沒有再對兄長橫眉冷眼。
雖然也沒有親密到哪裡去便是了。
父皇單獨把皇姐叫進禦書房,與她說了一番話。
出來時,皇姐的眼眶有些泛紅,但看得出心情不錯,正午的陽光灑在她的麵容上,恍若鍍上了一層茸茸的金光,她的淚水終於控製不住滑落下來。
一旁的姐夫為她拂去眼角的淚水,卻被她偏頭避開了,似乎有些尷尬的臉紅著。
我於是跑去同皇姐說,若姐夫待您不好,我找人打她。
然後我便被皇姐提著鞭子打了一頓,她還發出可怕的冷笑。
我有些委屈,擰著眉坐一邊去。
皇姐卻悄悄湊上來對我說:“姐姐不常在宮裡,你不準惹母後生氣。”
我扭頭不理她。
皇姐卻擰著我的耳朵,囑咐道:“聽見沒!”
母後的聲音從珠簾中傳來,隱隱綽綽,很柔和:“阿花。”
皇姐哼一聲,不甘心的拍拍我的腦袋,眼神隱隱非常嚇人。
她的眼睛特彆像父皇,是深黑銳利的,於是我覺得後背出了白毛汗。
然而她挽著姐夫,走進大殿時的腳步卻輕快的很,聲音又甜又脆:“母後母後!三日不見,阿花就想死您啦!”
接著,我便聽見太子哥哥的冷笑聲。
母後老神在在道:“母後啊,不想你。成婚了甭總往宮裡跑,聽見沒呀?”尾調柔柔的。
我躺在草叢中,眯眼直視明亮的天光,也笑起來。
這就是我的一家人,我太喜歡這樣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