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雛被迫嫁人了。”雲許舟如是說道。
這句話信息量實在是太大, 桑遠遠一時都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開始吐槽。
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個一言難儘的眼神。
桑遠遠:“emmm……”吃口魷魚冷靜一下。
幽無命毫不客氣, 捂著肚子,笑得肩膀亂抖。
“笑什麼?”雲許舟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她就要被迫洞房了!”
幽無命:“噗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雲許舟拿他沒轍,便轉頭對桑遠遠說道:“你們來得正好。搶在洞房之前,速速救出鳳雛, 順便潛入山火族的祖地, 將那不滅之火盜出來。”
桑遠遠:“???”
若要問她這一刻的感想,她覺得就像對著看漏了十集的連續劇,滿腦袋都是帶著斷層的問號。
洞房?山火族祖地?不滅之火?這都是什麼?
她眨巴著眼,等雲許舟解釋。
雲許舟歎了口氣:“邊走邊說吧,時間不等人!”
她帶著桑遠遠二人,飛速掠往北麵的群山。
路途中,雲許舟將這些日子的發現告訴了桑遠遠和幽無命。
蚌中之蟲的消息倒是非常好查,養蚌的人個個都知道。
東海湖血蚌中寄生的蟲子被稱作血線蟲, 一旦感染,雄蚌就會迅速衰弱、死亡,對雌蚌卻沒有什麼影響,隻以蟲卵的形式潛伏, 繼續感染下一代。
傷男不傷女, 與雲氏的‘詛咒’簡直如出一轍, 隻不過從來也沒有人會把這兩件事情往一處想。
蚌民們用草藥來對付血線蟲。
雲許舟買了蟲藥, 硬著頭皮灌進自己的肚子。可惜的是, 那藥雖然對付蚌中尋常血線蟲十分管用, 卻傷不到雲許舟血脈之中被煉成靈蠱代代相傳的異蟲。
找到了病因,也有了滅蟲之法,卻是卡在了最後一步。
雲許舟和桑不近猜測,既然那幕後黑手選擇了這東海湖的血線蟲,那麼煉化之法,應該多少與此地有點關聯。
幾番打聽之後,意外有了收獲——東海湖北岸,與小薑交界的山嶺中,居住著許多不入世的山人群落,其中一族叫做山火族,山火族世代保管著一種奇異的不滅之火,據說那火可以將靈蘊煉進任何一樣物件之中。
其實這異火根本沒什麼大用,因為把靈蘊煉進一件鎧甲或者兵器的功夫,足夠開采十處靈礦,做出幾千套富含靈蘊的裝備。
就這麼個雞肋之火,山火族還像眼珠子一樣寶貝,藏在祖地,不容外人覬覦。
說的人隻當笑話隨口一說,雲許舟和桑不近卻如獲至寶。那血線蟲,可不正是被煉化成了靈蠱?!
真相近在眼前,隻要利用那不滅之火,便可以如法炮製,將殺蟲的解藥也煉製成靈藥。
於是雲許舟和桑不近便急急趕往山火族的聚居地。
兩個人沒想到的是,一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山寨,竟然處處暗藏火焰陷阱。
剛一靠近祖地,就引動了陷阱,差點兒被活活給燒熟了,還驚動了山火族人。
山火族人崇拜火焰,在狂熱的信念支撐之下,日夜與火靈為伴,修行比尋常人勤勉了千百倍。族中臥虎藏龍,擁有不少火係強者。加上這裡又是他們的主場,雲許舟和桑不近很快就落了下風,險險要被俘。
桑不近拚儘全力攔住追兵,助雲許舟逃走,他自己卻落入了山火族的手中。
雲許舟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獨自逃命去,她悄悄潛回來救人,結果聽到了一個好消息——山火族長對俘虜一見鐘情,要強娶她,今夜就成親。
若不是桑遠遠和幽無命正好趕到,今夜雲許舟便隻能拚上性命去‘鬨洞房’了。
桑遠遠:“……”
雲許舟緊皺著眉頭:“但願這狗男人不要色.迷.心竅,洞房前就碰她……”
桑遠遠也有同樣的擔心。
隻不過擔心的方向有些不同——倒不是怕桑不近**,就怕暴露了男兒身,那山火族長惱羞成怒,要傷他性命。
……
雲許舟帶著桑遠遠二人,在山林中穿梭了許久。
忽見茂密的草木左右一分,目的地,到了。
眼前豁然開朗!
山火族的聚居地很有特色,一眼望過去,還以為山林裡起了大火——所有的建築物,都染成深深淺淺的紅色,空氣裡飄滿了焦味,幾乎每一座木屋的門邊上都插著熊熊燃燒的火把。
居民光著腳,穿著紅色的布衫,個個都忙碌得很,將一盆盆看起來燒得很焦的堅果送往一座建在高地的大木樓。
這座大木樓占地極廣,像一座宮殿,共有四層樓,整個樓體都染成了紅色,每一層的承重柱子上都插了火把,乍一眼看去,就像個燒得通紅然後立起來、還帶著明火的燒烤架。
木柱和廊欄上都裹滿了紅色的布條,一望就是要辦喜事的樣子。
雲許舟指著山寨周圍地麵上那圈淡黑的痕跡,示意桑遠遠二人看。
她道:“那個大約是火粉之類的東西,外人一靠近,便會燃起十來丈高的火牆,凶猛得很。正因為它,我與鳳雛才會暴露。那座木樓後麵便是他們的祖地,你看,那邊那樣密集。”
桑遠遠凝神去望,隻見那座大木樓後方的矮山附近,淡黑的痕跡密密麻麻,一圈一圈輻射向四方。
山火族人都光著腳,個個腳底都像是黑炭一樣,踩過地上那些淡黑痕跡倒是不會激起任何反應。
倒是個集防禦與警報於一身的大陣。
“看來隻能飛進去。”桑遠遠暗暗琢磨。
山裡的天,黑得特彆快。
仿佛就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夕陽的餘暉便消失在了密林後麵,夜幕罩了下來。
山火族人開始往土路兩旁擺火堆。
雲許舟擔憂極了:“鳳雛前些日子還中了毒,身子那麼虛,我真擔心她吃虧!”
幽無命在一旁陰笑:“難說誰吃虧!到時候褲子一脫不定誰更……”
桑遠遠狠狠在他腰上擰了一下。
她道:“不必太擔心,反正那族長其實也做不了什麼……”
怎麼好像越說越不對的樣子。
桑遠遠和幽無命對視一眼,一起閉上了嘴巴。
月亮從遠山爬出來的時候,山火族長與桑不近的婚禮開始了。
類似嗩呐的悠長響亮樂聲從大木樓中飄了出來。山民們舉著油汪汪的火把,亂哄哄地歡呼著,氣氛熱鬨極了。
很快,一對新人手挽著手,從大木樓那足有二層樓那麼高的大門中走了出來。
隔了那麼些日子,桑遠遠終於再一次看見了自家的便宜哥哥。
隻見他穿著一身火紅的衣裳,頭上戴著頂插滿了紅色鳥毛的大銀冠。他上了妝,一看就知道是新鮮出爐的妝容,用的便是山火族染色的那種漸變的紅色染料。
額心一朵烈焰,紮眼得緊。
眼尾畫的是火燒雲,眼眶亦是用紅色描了,極為詭秘豔麗,有種非常野性妖冶的美感。
他居然在唇上塗了粉。
上半截妝容紅慘慘的,下半邊臉卻是雪白雪白,那種強烈的衝擊感,讓每一個視線落在他臉上的人,都再也轉不動眼珠。
桑遠遠不禁有些無語——莫非,桑不近說他忙,並不是想辦法逃命什麼的,而是忙著化妝?!
白替他懸著心了!他看起來不要混得太好!
幽無命看得嘴角直抽。
“小桑果。”他在她耳旁嘀咕道,“你我大婚的時候,你也得畫成這樣麼?彆了吧,這個,口味太重了,像魷魚。”
桑遠遠:“……”這什麼鬼直男審美。
雲許舟抿著唇,半晌,恨恨吐出一句:“還有心思描眉畫眼麼!我看她倒是樂在其中呢!”
氣得不輕的樣子。
桑遠遠本來想替便宜哥哥解釋兩句,然而看著那個家夥像個紅孔雀一般招搖,恨不得衝著山火族的族人開屏的樣子,她隻能實事求是地說:“大約是第一次嘗試這種風格的妝容,想要看看風評如何?”
說話間,隻見山火族的族人將事先放在土路兩旁的柴堆全部點燃起來,然後把那些燒得‘呼呼’作響的柴棒踢到了路中。
那山火族長笑得像個傻子,小心翼翼地帶著桑不近,從一根根火條上跨過去,嘴裡一直在念叨當心當心當心,桑不近眼波橫飛,整個人便是一朵紅豔豔的雲,看著喜慶到不行。
哪有半點羞澀勉強?完全是樂在其中。
雲許舟怒失分寸:“挑挑揀揀這些年,就看上這麼個東西麼!男人就這麼好麼!不就是多長二兩肉!她瘋了吧她!”
桑遠遠:“……”什麼也不說,說什麼都是錯。
山火族人在族長的率領下,開始哼唱一曲很古老的調子。
沒有詞,隻有啊啊哦哦的單音節。
倒是出人意料地傳情達意,一聽便知道飽含了山火族對‘火焰’的狂熱崇拜。
新婚夫婦成功踏過了火道。
“怕是要去祖地了!”雲許舟神色凝重,低低地提醒道。
山火族民簇擁著族長與桑不近,走向山後。
雲許舟一行小心翼翼地潛行在山林中,不遠不近地跟著。
大木樓後方,一座沒有什麼植被的矮山懶洋洋地趴在月色下,眾人順著塗上了深紅樹脂的山道,翻越了這座矮山。
矮山後方,有一處暗紅色的石崖。
山火族人停在了石崖麵前,再一次哼唱起古樸的調子,雙臂環胸,伏在了斷崖前,以額觸地,低低地吟唱。
八位白發蒼蒼的長者走到前方,手中燃起明亮的赤色光焰,摁在了暗紅色的山壁上。
隻見那他們手中的光焰,像是流入了水渠的水一般,在那山壁之上緩緩開始流淌。
山火族人吟唱的聲音更加響亮,一種詭異的氣氛籠罩住月色下火一樣的山。桑遠遠望著被圍在人群中的桑不近,心中有些緊張,不自覺地攥住了幽無命的衣袖。
幽無命反手抓住了她的爪子,不動聲色把她那五根纖細柔軟的手指握在了掌心,火光之下,精致的唇角悄悄浮起了笑意。
他微眯著眼睛,這一刻,腦中放空,什麼也記不起,心中隻覺燃著一團溫暖的火焰,足以照亮餘生。
桑遠遠的心跳忽然亂了一拍。
她側頭去看,見幽無命的側顏被火光烙上了一圈朦朧的金邊,嘴角驕傲地翹起一點,好看得無藥可救。
她愣愣地偏開了頭,繼續盯著正在流淌起火光的暗紅色山壁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