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甫雄狂熱的聲音回蕩在雲許舟的大殿中, 甚至還帶上了那麼一點哭腔。
大約就是‘蒼天終於開眼了’的那種哭法。
雲許舟淡定道:“帝宮是覺得我雲州好欺負。皇甫雄,不用你交待,我自會留下那五萬北營衛。你打不打薑雁姬我管不著,但你若敢趁火打劫偷襲我, 就彆怪我把屠晉二州的城門全給你炸了!”
“你放心。”皇甫雄咬著牙,喘聲很重,“老雲, 我與薑雁姬, 此仇不共戴天。你若肯幫著我報仇, 事成之後那帝君之位你隻管拿去!隻要你肯幫我報了這個仇!”
雲許舟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留住這五萬北營衛還不夠?你要我出兵打天都?你為何不找幽無命?”
皇甫雄愣了一會兒:“……說得也是哈,我為啥不找幽無命?”
“是啊你為啥不找幽無命?”
皇甫雄:“……”
半晌,悶悶道:“一直把他當敵對來著, 沒有聯絡方式。嘶, 那要是幽無命肯幫我, 我也不能扶個瘋子做皇帝啊?”
雲許舟笑了笑:“你鬥得過薑雁姬再說吧。老雄,聽你這話中之意, 你侄子真出事了?確定是薑做的?”
皇甫雄的聲音慢慢傳出來:“不止渡兒。我大哥, 也被她……害了。”
“嘶——”雲許舟佯裝失神無語。
“不說了!”皇甫雄道,“事不宜遲, 我這邊調軍、聯絡幽州, 你那邊好好給我拖死北營衛。”
“可。”
玉簡破碎。
聯絡完皇甫雄,雲許舟揉了揉發酸的額角,開始處理邊境反饋的情報。北營衛果然實力驚人, 自第一手消息傳回來,還不到一個時辰,他們便已連破三座城,來到大冰原了。
雲州地形狹長,東西窄,南北長。北營衛從雲州西境入侵,隻消五六個時辰,便能殺到雲都——這也是天都不惜暴露與老雲帝之間的勾當,也要直接派重軍碾過來的原因。
雲許舟目露沉吟。此時此刻,祖廟那邊的事情反倒是一點也不著急。隻要守住了雲都,祖廟下麵的秘密,早晚大白於天下。
若是被那北營衛打進來……
雲許舟重重咬住了牙,美麗的麵龐上浮起了悲憤。
若不是為了平魔而精銳儘出,區區一個北營衛,就想打進雲州來?!
……
另一邊。
巨獸頭頂,桑遠遠看見雲許舟掌中玉簡閃爍,然後便匆匆離去,心中已明白了大概。
“天都一定對雲州出兵了!幽無命,這怪物,肯定守護著什麼了不得的秘密。他們急眼了!”
幽無命眉梢一挑:“動的是北營衛。”
“哦?”
“北營衛囤於天都東北部,保持著戰爭戒備,為了防我。如今我被皇甫雄嚇跑了,天都想要第一時間調軍打到這裡,最適合的,莫過於北營衛這支弦上的箭。”
桑遠遠睜了睜眼:“那……這豈不是皇甫雄動手的良機?!”
“是,”幽無命唇角浮起了壞笑,“薑雁姬不會那麼著急調兵去補,若皇甫雄此刻動手,等到薑雁姬回過神時,恐怕已被打到家門口了!”
“皇甫雄會動手嗎?”
幽無命神秘地笑了起來:“看攝政王怎麼談咯。”
忽然,一陣山崩般的劇震傳來,隻見底下那黑土與白雪混成的一片混沌灰色大地轟然爆開,巨型冰龜的兩條後腿從地下連接抽了出來,重重踩在廢墟上,龜足捆著一圈圈黑鐵鎖鏈,通往地下。
幽無命緊了緊胳膊:“小桑果,抓穩了。”
她立刻召出一堆‘海帶’,把自己當成個炸.藥.包,綁在了他的身上。
幽無命:“……”他這個媳婦,一點兒都不仙女,真的。
這本該是她環住他的腰,長發與衣裙在風中飄蕩,唯美如畫的情景,就這麼被她綁成粽子了。
垂頭一看,見這個家夥貼在自己身前,正揚著小臉笑,一副安全感爆棚的樣子。
幽無命:“……”算了算了,安全第一。
綁成這樣,還真是安全得不得了。
巨型冰龜四肢出土之後,隻見一道筆直的地線飛速隆起,眨眼的功夫,大地仿佛被一刀劈成了兩半,裂開一道長逾百丈的縫隙,旋即,一條掛滿尖刺的龜尾從地底甩了出來,在半空微微一卷,旋即重重甩向這兩個膽敢立在它頭頂上的家夥。
幽無命反手出刀。
不避不讓,揚刀斬向這道如山巒一般砸蓋過來的巨尾。
刀鋒之上黑焰熊熊,抵住那巨尾帶起的陣陣罡風。
瘦長的身軀如一道風雪壓不垮的鬆,筆直地立著。
他忽然發現桑遠遠這‘海帶’綁得著實是省心,否則此刻還得分神護著她。
烈焰之刃破開了罡風,與那冰川倒刺一般的尾尖轟然相撞!
龜尾之上,七彩光芒流轉,與黑焰相觸,彼此彈開。
像一層打不破的防護罩。
一擊之後,巨型冰龜將腦袋一矮,然後重重一甩,將幽無命甩至半空,巨口一張,歪頭便銜了過來!
彆看它體型龐大,動作卻是疾風帶雷,揚頭時,帶出了殘影。
幽無命雙翼一振,險之又險地擦身掠過。
身形利落地在空中一翻,踢中巨型冰龜的鼻子,掠向它的眼睛,揚刀又斬!
桑遠遠隻覺自己貼著一座冰川橫掠了出去。
她拋出一卷海帶,勾住了冰龜腦袋頂上的尖角,供幽無命借力。
“聰明!”他抽空讚了一句,下一秒,重刀斬中了冰龜的眼睛。
同樣有七彩光芒擋下了攻擊。
“能打。”他言簡意賅,“不過……我想吃了它。”
他將雙翼一收,向後倒躍,垂直落了下去。
冰龜眨了下巨大的眼皮,猛地張開巨口,一口薅向這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飛蟲。
幽無命抬手把桑遠遠的腦袋往自己胸前一摁,周身黑焰爆起,像一尾滑溜的魚,滑入冰龜的巨口中。
龜類無牙,但口腔中卻是密布著無數尖利的倒刺,像是一叢叢倒掛的冰錐,密密麻麻,一望便覺得毛骨悚然。
幽無命將刀一橫,黑焰暴漲,所經之處,黑焰與冰錐之上泛起的七彩光短暫交接,頃刻間破開了七彩流光護壁。
冰屑橫飛,冰龜發現不對,抻著脖頸便想要把他吐出去。
“來不及咯。”
幽無命冷然一笑,身後雙翼一展,徑直穿過冰龜咽喉,順著食道,徑直滑入它的腹中。
桑遠遠:“……”幼兒園畢業之後,她就沒玩過滑梯了。
幽無命墊在她底下,躬起了身子,攬護著她,在她耳旁笑得十分暢快。
桑遠遠:“……”她就猜到,這個家夥肯定愛玩死了。
從巨龜的體內往外望,層層疊疊的透明臟器、血肉、外殼交疊在一起,像是冰霜萬花筒。
“你要去哪裡進食?”她怕他玩得樂不思蜀,忘記了正事。
“心臟。”
幽無命愉快地笑著,攬住她翻身而起,雙翼一展,落到了一顆巨大的橢圓冰球上。
桑遠遠驚奇地發現,這粒冰球在自己腳下沉穩地緩緩跳動。
“你要煉了它?”
幽無命四下打量片刻,斜斜指著一處臟腑的空隙處:“嗯。小桑果,你在那裡弄個吊床,睡一覺醒來我便好了。”
“它會到處打滾嗎?”桑遠遠不敢想象這巨龜若是疼痛打滾,一路碾平了雲都,會是個什麼景象。
雲許舟和桑不近,怕是徹底要涼。
幽無命敷衍地安撫道:“放心放心,我看過了,這龜,四足上栓著大鐵鏈呢。滾不了多遠。”
桑遠遠點點頭。
‘海帶’飛旋,繞住那些大大小小的冰龜內臟,纏成一堆靈蘊繭,桑遠遠左右看了看,然後往那繭子正中處扔了一朵食人花,固定得穩穩當當。
做好這詭異花床後,桑遠遠輕身一躍,跳進花口,指揮花瓣合攏,隻留下一個小小的窗口。
她趴在花苞裡,手托著腮,雙眼一眨一眨,看著幽無命。
隻見他反手將黑刀刺入冰龜的心臟,然後雙膝一盤,單手握住刀柄維持身形,另一手掐個簡單的訣,平置於膝。
黑焰暴湧而起,自黑刀開始,如黑潮一般,漫向整顆透明心臟。
瞬息之間,巨型冰龜的七彩玲瓏心被黑焰徹底覆蓋,煉化了起來。它痛得引頸長嘶,開始撲騰翻滾。
桑遠遠一個沒留神,在花苞裡摔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體。
她趕緊將食人花的花瓣收攏,縮成了一隻睡袋,又召出幾卷‘海帶’,將自己的身體牢牢固定在裡麵。
幸好這冰龜的四足都被黑鐵鎖鏈捆了,掙紮得再瘋,也就是把本已是廢墟的祖廟殘渣再碾了一回,並沒有殃及附近的百姓。
時間點滴流逝。
在黑焰的煉化之下,那枚透明的心臟漸漸被染成了黑色,內循環抵達心臟之後,儘數變成了幽無命掌中之物。
冰龜的臟腑開始滲血。
那些冰冷的血滴裡也蘊藏了七彩之力,桑遠遠心念一動,扔出食人花,令它們妖嬈地舒展著花瓣,在這冰龜的身體中飄來飄去,像水母一樣開開合合,將那些滲出的龜血吞入花瓣中。
冰龜體內的七彩之力比那些蛇蟲鼠蟻濃鬱得多,桑遠遠隻覺一陣陣辛辣直衝腦門,嗆得她眼淚汪汪。
她翻了個身,平躺在花瓣裡麵,扔出一大堆小臉花來給自己治療。
她意外發現,這些小臉花的臉盤子已隱隱變成了炫彩顏色。
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麼醜。黃澄澄的臉盤子,從某些角度看能看出七彩流光,就像是貝殼的內壁一樣。
她有種預感,自己很快就可以徹底適應這股七彩力量了。
躺了一會兒,心中惦記著幽無命,便又爬了起來,探頭去看他。
隻見一朵朵碩大的食人花像是烏賊水母一樣,開合著花瓣在四下遊弋,把滲出的龜血吞噬煉化。而幽無命的黑焰包裹了冰龜的心臟之後,又順著心脈向四處蔓延,把整個內腔都染成了黑色。
幽無命依舊闔著雙目,閒閒地坐在心臟上,單手握著刀柄。
她發現,他並不是在把這顆巨大的冰龜心臟煉化吞噬,而是在用自己的黑焰同化它。
冰龜的掙紮越來越微弱。
終於它伏了下去,好像死了一樣,隻餘心臟還在跳動。
“桑果。”幽無命的聲音十分沙啞,帶著細微的顫意。
“我在我在。”桑遠遠趕緊鬆開花瓣,用靈蘊藤吊著自己,蕩到了冰龜的心臟上,緊張地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