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星搖陷在賀驍懷裡,賀驍身上熟悉的氣息將她包圍,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藥效反撲得厲害,季星搖迷迷糊糊間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耳邊嘈雜的聲音似乎是有人在說什麼“賀驍...女朋友...”
季星搖已經聽不真切了,這些聲音漸次遠去,她迷迷糊糊間陷入了闊彆許久的夢境。
她似乎有很多年沒有做過這個夢了,說是夢,其實是惦記了很多年的過去。
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初中生,長得漂亮,學習努力,跳舞還拿過獎,在福利院裡像她這樣的孩子,原本應該很快被領養走的,可惜,她那個時候剛剛才被收養了三年的家庭棄養。
收養她的養父養母是家庭條件普通的工薪家庭,結婚十多年沒有孩子,於是在他十歲的時候選擇了領養她。
養父養母對她不錯,管教她也算用心,隻是養父酗酒,他們時常爭吵,每次他們吵得很凶的時候季星搖就害怕地躲在房間裡,祈禱這低氣壓的家庭矛盾能趕緊過去。
可是在那三年的時間裡,爭吵的時間總是多於溫情的。
後來有一次,養父母吵得很厲害,養父喝了酒,打了養母,養母摔門離開,再也沒有回來。
養父一個人沒有辦法帶著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女生活,於是隻能將她送回了福利院。
這不是第一次了。
在她更小的時候,大概是四歲到六歲的那兩年,也有一對夫妻收養了她,可沒過多久,收養她的養父母就因為感情不和選擇離婚,沒有人願意帶她這個小拖油瓶,於是她被遣送回了福利院,保育阿姨拉著她的手,心疼的跟她說,她的年齡太大了,來福利院的家長都會傾向於選擇更小的孩子,她可能以後都不會被領養了。
兩次棄養對季星搖造成的傷害是巨大的,她變得敏感自卑,總是不說話,漸漸的就被人排擠在外,她沒有朋友,她總是獨來獨往的,像個怪胎。
其實也有被欺負過,不過那些人看她沒有反應,欺負起來都沒勁,再加上她成績不錯,老師也總幫她,所以漸漸也沒什麼人欺負她了,於是她變成了一個沒有存在感的人,一個被遺忘了的存在。
沒有人能一直忍受寂寞,哪怕她再沉默,她其實也希望自己有一個朋友,或者希望有一個什麼人,能救她跳出這死水一樣的生活。
於是她就遇見了那個少年。
季星搖十三年的生命裡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人,他好看得季星搖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形容,她想起班級上那群總是背著老師家長偷看言情的女生嘴裡形容男主角的句子,以前隻覺得誇張,可現在卻覺得再怎麼誇張的讚美用在這個少年身上都不為過,他太漂亮了。
他身上布滿傷痕,衣服也臟兮兮的,外套不知道去了哪裡,縮在那條街巷的角落瑟瑟發抖,可這樣的狼狽也沒有辦法掩蓋他的好看。
季星搖看他這幅模樣似乎能夠猜到,他可能是被附近的混混搶劫了。
那群混混總是成群結隊的乾些壞事,三五不時就被警察叔叔抓進去一次,每次出來依舊不改,簡直無法無天。
季星搖很怕他們,總是繞開他們出沒的地方走。
這個少年身上都是名牌,腳上那說帶著對鉤的鞋班上家庭條件最好的同學也有一雙,聽說要幾千元,他身上沒穿外套,可能也被混混給扒走了,這樣冷的冬天,沒有外套一直在外麵待著會被凍壞的。
也不知道他在這裡待了多久了才凍成這樣,季星搖原本不想多管閒事,可是天上已經飄起了雪花,保育阿姨說今天會下雪,叮囑了她要早點回去。
也不知道為什麼,許久沒有跟人交流的季星搖突然產生了想要幫幫他的欲望,或許是因為少年蜷縮在角落的可憐模樣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狗,讓她想到了一而再被拋棄的自己。
季星搖許久沒跟陌生人交流了,她緊張的攥了攥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少年。
少年冷得發抖,沒有看到她。
季星搖伸出手,試探著碰了碰少年露在外麵凍得通紅的手,她用食指在少年的手背上輕輕點了點,像是叩門一樣,點了兩下就收回手乖巧的等著少年的反應。
少年抬起頭,充滿戾氣的雙眸像是尚未長成的雄狼一樣凶狠,可奇怪的是,季星搖並不怕他。
季星搖漂亮的大眼睛清澈得像是寶石,“你不能待在這裡。”
少年依舊凶惡地看著他,渾身是刺,“滾。”
因為他這聲滾,季星搖眸子微微睜圓,知道他誤會了,連忙解釋,她指了指天空,“下雪了,你在這裡會凍壞的,你是不是被搶東西了,你可以去報警,派出所離這裡不遠。”
大概報警兩個字刺激到了少年,他艱難地站起身,惡聲惡氣地威脅她,“彆多管閒事,我不去派出所!”
季星搖被他吼得後退了一步,少年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兩步突然腳步一軟,整個人就倒了下去,季星搖一驚,連忙上前扶住少年,這才發現少年燒得厲害。
季星搖想了想,艱難地把人背回了福利院,藏在了自己的房間裡。
福利院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很多人一個房間,上下床,而像季星搖這樣的大孩子,男生女生自然要分開,季星搖學習好,晚上經常要寫作業寫到很晚,老師就想辦法給她弄了個小房間,讓她自己一個人住,隻是房間要更破舊一些。
季星搖學舞,雖然瘦,可胳膊上有肌肉,半拖半背著,花了大半天功夫才把少年弄回福利院,等終於到了福利院的時候,季星搖小臉熱得通紅,鼻尖上都沁了汗。
少年這麼大一個人,保育媽媽不可能沒發現,隻是福利院也不是沒有收過無家可歸的孩子,又有季星搖說情,保育媽媽才沒說什麼。
季星搖把少年放在自己的床上,先脫掉他身上臟兮兮的衣服和褲子還有鞋子,然後給他蓋上自己的被子,又忙前忙後地給少年弄來熱水,喂他吃了退燒藥。
等季星搖做完這一切,就拿出書包,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前寫作業。
過了半個小時後,到了放飯時間,季星搖想起還在發燒的少年,得給他弄點吃的。
季星搖飯量小,平時隻能吃一個餡餅,這次她問老師要了兩個,食堂的飯基本上是有定量的,像餡餅包子饅頭這種東西一般不會剩,有的男孩子能吃,剩下的基本被男孩子吃了,季星搖不敢再多要,這兩個餡餅她一個沒吃,隻吃了自己的那份白菜燉粉條,把兩個餡餅留下給少年。
吃完飯,幫保育媽媽收拾了衛生,季星搖繼續回到房間寫作業,她怕餡餅涼了,問阿姨要了一個乾淨的塑料袋,包好了放在暖氣片上溫著。
少年吃了退燒藥,身上裹著厚厚的被子開始發汗,不知道是因為難受還是做噩夢了,他眉頭皺在一起,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
季星搖坐在少年身邊寫作業,房間裡隻有筆滑動的刷刷聲和書頁翻動的聲音。
季星搖雖然學舞蹈,但是成績還不錯,她的目標是一所私立高中,這所高中對於拿了獎的舞蹈特招生有免學費的政策,若是在校期間繼續拿獎學校還會發獎學金,季星搖很心動。隻不過這所高中對於文化課的成績也有不低的要求,季星搖不像其他學生一樣課後還能報輔導班補習,她拿不出高昂輔導費,隻能自己一個人努力,老師留的課後作業做完了,還要自己買來題加練。
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小時,少年睜開了眼,入眼就是這陌生的環境,窄小破舊的小床,還往下掉牆皮的屋子,以及床邊的那個破舊的用膠帶包了邊角的小桌子以及伏在小桌子上寫著什麼東西的少女。
少女還在專心些作業,仍舊沒有注意到他。
“這是哪?”少年的嗓子因為發燒還有些沙啞。
季星搖聽到這聲音才反應過來,放下筆,笑道:“你醒了。”
她尖尖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鹿眼異常明亮,彎著眼睛淺笑的模樣讓警惕成刺蝟球的少年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季星搖:“這是藍天福利院我的房間裡。”
少年皺眉,福利院,他看著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少女,她竟然是孤兒?
或許因為這個身份讓少年對麵前的少女產生了一點同情,於是心中的戒備稍稍放下一點,語氣也沒有那麼凶了,“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
季星搖點頭,“你發燒暈倒了,外麵下著那麼大的雪,你還不穿外套,會凍壞的。”
少年低聲說了句謝謝。
季星搖搖搖頭,“不客氣。”
“對了,你的燒退了嗎?”
賀驍剛想回答,就覺得麵前突然一暗,然後額頭上突然貼上了一隻柔軟的手,賀驍從來沒有與女孩子有過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季星搖試了試賀驍額頭的溫度,又把手放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感受到差不多的溫度,才鬆了口氣,“燒退了。”
季星搖把桌上的杯子往少年麵前推了推,“你渴不渴?”
少年動了動喉嚨,發燒需要及時補充水分,嗓子是有點渴,他接過水杯喝了口,“謝謝。”
少年剛喝完水,又見少女捧過來一個塑料袋子,問他,“你餓了吧,我給你留了餡餅,洋蔥豬肉餡的,很好吃。”
季星搖像是剛交到新玩伴的小朋友,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的友好一樣,隻管一股腦的把自己準備的好東西分享給小夥伴。
少年看著塑料袋和裡麵油乎乎的餡餅,眼中露出一絲嫌棄,他一金尊玉貴養大的少爺,端到他麵前的吃食都是色鮮味俱全的,什麼時候吃過這麼不講究的食物,這東西一看就讓人沒有胃口。
可是高燒消耗了能量,年輕的小夥子新陳代謝又快,再加上中午也沒有吃飯,他的肚子不爭氣的發出了一聲鳴叫,少年隻覺得自己現在餓得能夠吃下一頭牛。
於是他再嫌棄這餡餅也不得不妥協,更何況少女眼巴巴地看著他的這幅獻寶模樣,他要是不吃會不會不太給麵子?
少年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意思意思地吃一口,隻是少年家教森嚴,沒有在床上吃東西的習慣,剛要掀被下床,突然發現自己身上隻剩了一件套在毛衣裡麵的藍襯衫和四角內褲,褲子和毛衣不知所蹤。
少年的臉色騰的一下就紅了,他連忙用被子蓋住自己,漲紅著臉惱怒道:“我的衣服呢?”
季星搖:“你的衣服太臟了,會弄臟我的被子,放在水盆裡泡著。”
少年臉色漲得更紅了,“你...我...你給我脫的衣服?”
少女點點頭,小心翼翼道:“不能讓彆人發現你。”
少年紅著臉,還是很難為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