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希的這句對不起,是為她媽媽說的,她以為自己對當年的真相已經了解七八,萬萬沒想到,原來距離她所知的真相,還相差甚遠,也更不堪。
她剛剛在洗澡的時候一直想,如果她是江靜白,她會怎麼做。
會同歸於儘吧。
她這個和父母沒什麼感情的人尚能如此想,完全不敢想象江靜白是挺過來的,她當初的一句你太吵了,我們不合適,真的是太隱忍了,她為什麼不說更過分的話。
她如果說的更過分,罵她更狠一點,態度更決絕一點,她現在也不會這麼難受和內疚。
魚希眼角滲出水,淺聲道:“對不起。”
“我媽——”
江靜白放下筷子,剛剛有瞬間僵硬的臉色恢複如常,打斷魚希的話:“都過去了。”
她抬起眼皮看向魚希,聲音稍低,沙啞:“魚希,都過去了。”
“而且我都查清楚了。”
“和你家,和你父母,並沒有關係。”
魚希咬唇,怎麼會沒有關係,因為她媽媽,江靜白痛苦煎熬了八年,沒日沒夜奮鬥了八年,然後一句查清楚了,將她這八年的時光都抹掉重來,那些過往的恨都如同笑話一般。
這是她年華最好的八年啊!
怎麼會沒有關係!
魚希疼的難受,臉發白,淚水簌簌往下落,除了對不起,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現在終於知道陶倚彤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
你知道她為什麼不敢見你嗎?
她害怕。
她害怕自己沒有底線。
好笑嗎?她那樣的人也會有沒底線的一天。
你隻會給她帶去痛苦。
她痛了八年,我不希望她再繼續痛下去。
魚希握起雙手,眼眶溫熱,垂眼,一個勁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江靜白起身走到魚希身邊,伸手抱住她,偏瘦的人在懷中泣不成聲,淡淡香氣在兩人周圍縈繞,江靜白卻什麼都沒想,也什麼都沒做,隻是抱著她。
緊緊的抱著她。
現在語言反而成了累贅。
她能理解魚希,那種從前的認知頃刻被顛覆的感覺,她也嘗試過一次,她父母生意失敗,她沒有垮下,她父親過世,她也沒有垮下,但是當她見到那薄薄的一張紙,宣布她八年的努力都是一個笑話時,她垮下了,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那段時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堅持不下去。
可是她又舍不得,舍不得她母親,舍不得——魚希。
她還想見她。
盛閒說的沒錯,回國她是故意的,找到胡遠也是故意的,但是她真的隻是想偶爾能看看她,不敢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可是她永遠高估自己的定力。
尚在國外時,她就忍不住想回來,哪怕那時候她認為她父親過世和盛閒有關,她也沒控製住這個念頭,她甚至想過,做個不孝女吧。
做個不孝女,她就能和魚希在一起了。
可她做不到。
當她看到那份輕飄飄的報告時,不知道是痛更多一點,還是釋然多一點。
她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走出來,她不想魚希和她一樣,經曆這樣的痛苦,所以她忍住告知她真相的念頭,但是那晚,她撕心裂肺問她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要分手,為什麼不帶她一起走時,她心疼至極,除了告訴她真相,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第二天她醒來說忘了醉酒的事情,江靜白其實是慶幸的,因為她也後悔說了,現在她能忘了,再好不過。
可她沒想到。
魚希還會想起來。
那晚,她哭了很久,聲嘶力竭。
和現在一樣。
魚希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慟哭了,她似乎借機發泄所有的情緒,好的不好的,痛的悲傷的連同那份遺憾,她都想發泄,她抱著江靜白的脖子拚命的哭,淚水從脖子落在皮膚上,仿佛滴在胸口,炙熱,滾燙。
江靜白忍不住雙手摟緊她,連最蒼白的安慰話語,都說不出口。
房間裡一時隻剩下哭泣聲,兩個身影抱在一起,魚希淚眼朦朧,說話抽噎,她咬唇抑製突然湧上來的情緒,許是上午錄製的黑暗畫麵讓她繃不住,也或許是因為剛剛洗澡才得知了全部真相,她還沒來得及消化,現在看到江靜白,忍不住爆發了。
魚希哭了半個小時,最後江靜白沒轍說道:“再哭你下午不能錄製節目了。”
一句話,讓魚希控製住水龍頭,她從茶幾上拿了兩張麵紙隨意擦拭臉頰,哭過的臉蛋紅透濕潤,雙眼霧蒙蒙的,唇瓣因為咬著的關係,微腫,泛著豔麗的紅,江靜白瞥眼她神色迅速移開視線。
房裡的氣氛有了微妙變化,魚希低頭說道:“我去趟衛生間。”
剛哭過的聲音稍低,沙啞,落進江靜白的耳朵裡,她略微點頭,淺淺嗯一聲。
魚希進了衛生間之後整個人背靠在門上,慢慢滑下身體,眼角的淚水又滲了出來,她緊緊閉上眼,防止江靜白聽到異響,她死死咬著唇,舌尖有腥味,濃鬱到她想吐。
幾秒種後,她趴在馬桶上,乾嘔幾聲,江靜白在外麵聽到聲音敲門:“魚希?”
“我沒事。”魚希忍住情緒回她:“中午吃多了。”
江靜白:……
這明顯蹩腳的理由,魚希用起來,也很順手。
等到魚希收拾妥當從衛生間出來時,已經是十分鐘之後了,她臉上已經看不到淚痕了,隻是眼睛腫著,比剛剛嚴重,江靜白見狀擦過她身體往衛生間走。
魚希以為她要上廁所,沒想到她進去後隻是拿了毛巾出來,然後又走到冰箱旁,從冷凍櫃裡拿了冰塊,包裹好對自己說道:“過來。”
語氣不是很強硬,但也不容置喙。
魚希默了默,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江靜白坐在她身邊,將冰塊裹好之後說道:“躺下吧。”
“眼睛閉上。”
她說一句話魚希就順從的做一個動作,她枕在江靜白的腿上,察覺眼角冰冰涼涼,魚希忍不住開口:“為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你……”
如果她之前就說出來那些事情,她也不會因為誤會說那些傷人的話,做一切傷人的舉動,江靜白低頭,看向她的目光纏綿又溫柔:“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很誠實的回答:“魚希,如果可以,這些事,我希望你永遠不知道。”
魚希咬咬唇,眼角冰涼又溫熱。
“怕我去找我媽?”
江靜白用沉默代替回答,她低頭認真替魚希做消腫工作,整個房間連空氣都安靜下來,良久,魚希開口:“說說你在國外的事情吧。”
“你想聽什麼?”
魚希想了幾秒:“什麼都可以。”
隨即她想到江靜白的性格抿唇:“還是我問,你答吧。”
江靜白:“好。”
……
客廳裡隻餘下隻言片語,氣氛靜謐,鐘晨過來敲門的時候魚希快要睡著了,她爬坐起身,眨眨眼,已經沒有那種脹痛的感覺了,眼角很清涼,休息一個多小時,她和江靜白聊了很多,情緒也慢慢穩下來,神色安定。
敲門聲還在繼續,伴隨鐘晨的聲音:“希希?”
魚希走到門口,打開門,鐘晨探進身體:“希希啊,錄製時間快到了,你準備好沒有。”
她說著看向魚希,見到她身上還裹著浴衣,不由咋舌:“快去換衣服,還有十分鐘就要上車了。”
“對了,你見到江總了嗎?”
魚希淡淡回她:“見到了。”
鐘晨撓頭:“希希你是不是不高興啊,對不起,下次我一定攔住她!絕不會再讓她仗著公司——”她話沒說完見到坐在沙發上的江靜白,咽口水:“江,江總好。”
江靜白點頭,神色如常,她起身對魚希說道:“是不是要去錄製節目了?”
魚希回她:“還有十分鐘,你回去休息吧。”
“好。”
等著江靜白離開之後鐘晨才眨動懵逼的雙眼,拍拍小胸口,剛準備開口魚希說道:“彆問,彆說話。”
鐘晨一口氣憋在心裡,臉都要漲紅了。
魚希準備好之後就跟著鐘晨出門了,對麵門打開,柳玉瑤也很準點的出現,她見到魚希冷哼一聲扭頭就走,鐘晨衝她背後做手勢,咬牙切齒,魚希說道:“等會把我行李收拾下,晚上可能要重新分房。”
鐘晨跟在身後:“為什麼呀?”
魚希聳肩:“我怎麼知道。”
這個節目是她參加過最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節目了,也可能是她以前參加的少,沒什麼見識,反正節目組怎麼安排,她照做就是。
鐘晨點頭:“好。”
“對了希希,白姐讓我問你,之前給你的劇本看了沒?”
魚希想起來放在家裡的劇本,她搖頭:“還沒有,怎麼了?”
“白姐的意思好像是問你要不要接下。”白雨棠打電話過來正是中午,她估摸魚希在休息,所以才打電話給她。魚希點頭:“我等會回個電話給她。”
鐘晨送她上車。
魚希上車之後準備給白雨棠打電話,翻到通話記錄時見到白雨棠上麵一個號碼,備注是騙子。
她頓幾秒,指腹點在名字上,改備注。
江總?
江靜白?
靜白?
魚希咬唇,最後輸入江靜白,改好後她給白雨棠打了電話過去。
“考慮好了嗎?”白雨棠那端有敲打鍵盤的聲音:“中午姚青和我聯係過,說你表現特彆好。”
“希希你很棒。”
魚希聽到她稱讚的話垂眼:“劇本我還沒看,等我明天回去看過再回複你。”
白雨棠:“好,最遲明晚,我要給那邊答複。”
“知道了。”
魚希掛斷電話之後捏著手機看向窗外,出道就一直飾演的女主,現在卻要演女配,人生還真是時時刻刻存在意外和驚喜。
她神色冷冷清清,看向窗外的目光也幽然深邃,柳玉瑤與她隔了兩個位置,時而目光打量魚希。
她還在記恨早上被搶了胸牌的仇,再加上第二輪是魚希勝利,這股氣她咽不下去,中午飯都沒吃就在想下午要怎麼掰回一局。
奈何節目組根本不會提前告知她們錄製內容,所以她有心想準備,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真是愈想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