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業不愧是隻小狐狸,略一思忖後便用一副好哥哥的口吻道:“溫誼是三弟的伴讀,為兄多言恐不合適。不過依為兄看,三弟對身邊的人未免太過信任和放縱了,我知道你寬以待人,但有時候一味的懷柔並非上策,養得他們膽大包天,竟然敢對皇子下手。父皇,此事當嚴查,以杜絕此等情況再度發生。”
這話說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不但打太極將周嘉榮的為難給拋了回去,還當著皇帝和幾位重臣的麵,不動聲色地給周嘉榮上眼藥,暗示周嘉榮禦下能力不行,連個小小的伴讀都收服不了,還差點被對方害得丟掉了小命。這樣一個皇子,皇帝和大臣放心將江山社稷交給他嗎?
周嘉榮再次聽到周建業這番看似為他好,實則不動聲色給他挖坑的話,心裡已經沒有任何波瀾,甚至能夠和和氣氣地拱手道:“二哥提醒得是,以前是我太輕信身邊人了,以後不會了。我不如二哥,有知人善任之能,二哥教我良多,弟弟感激不儘。”
這話似乎若有深意,周建業望過去,對上周嘉榮滿是感激的眼神,心道,應該是他想多了,遂笑道:“三弟客氣了,自家兄弟,何須如此見外。”
周嘉榮再度朝他表達了感謝,然後環顧群臣,拱手道:“諸位大人怎麼看?”
大臣們都是人精,哪怕不知內情,但從三皇子將自己的伴讀帶過來,說其是凶手開始,這些老狐狸心裡就明白大概是怎麼回事了。一個小小的伴讀,怎麼可能因為挨了幾句訓,就懷恨在心,把全家老小的腦袋彆在褲腰帶上,對三皇子動手。
明顯不可能,這個溫誼不過是顆棋子罷了。真正對三皇子動了殺心的,隻怕另有其人,而且嫌疑最大的就是其他幾位皇子。
因為三殿下這人雖然平素任性高調了一些,但並不是那種橫行霸道不講理的人,從沒跟人結下過死仇。如此處心積慮地謀害他,還想弄成是意外,顯然不是為了仇恨,而是為了謀利。
三皇子殿下死了對誰最有利,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
在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許多大臣都不願意輕易牽扯進皇子之爭中,搭上全家的性命前途。
在場諸位都是興德帝信得過的重臣,高官厚祿,萬萬人之上,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可三皇子已經問了,大家總不能不吭聲。
惠妃的哥哥,也就是六皇子的舅舅光祿寺卿蔣鑫站出來道:“陛下,正如蔣大人所言,謀害皇嗣,此乃大逆不道之罪。從穆大公子調查的結果來看,溫誼不是個人作案,應還有人跟他應和,幫其善後。依微臣之見,此案應該交由刑部和大理寺,重新審理,揪出溫誼的同夥!”
周嘉榮真想給蔣鑫鼓掌!
他說了其他大臣不敢說的話。不過蔣鑫也未必是正直,估計他是嗅到了陰謀的氣息,這次事情若是鬨大,不管查出是哪個皇子對三皇子下的毒手,都能將其拉下馬!
少了一個皇子,六皇子不就少了一個攔路虎。
六弟最小,蔣家最勢弱,也攔不住他們對那個位置的向往。周嘉榮頭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那個位置的吸引力,不管是自願還是被背後的人推動,連老六都有這個心思,又何況其他人!
是他以前太過輕信父皇,親信所謂的兄弟情了。
蔣鑫做了出頭鳥後,又有幾個臣子不知基於何種目的,站出來,奏請興德帝嚴查此事。
周嘉榮一邊聽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此事,一邊看向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溫誼。
溫誼渾身發軟,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眼神剛聚光就對上周嘉榮似笑非笑的眼神,他驀地低下了頭,手不自覺地攥緊袖子。
現在知道怕了,對越影下手的時候怎麼就不怕呢?
周嘉榮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又看向一眼周建業。
周建業可真沉得住氣,從始至終,都沒看過溫誼一眼,一副專心聆聽諸位大人意見,謙虛好學的模樣。
周嘉榮心裡隱隱有種預感,今日怕是抓不住周建業的把柄。
周建業做事謹慎小心,恐怕不會落下任何證據在溫誼手中。所以即便溫誼指認周建業,隻要周建業不認,沒有證據,旁人恐怕還會覺得是他這個三皇子故意指使溫誼陷害周建業呢!
誰讓周建業的風評一直這麼好,跟眾大臣的印象也很好呢?
不過沒關係,周嘉榮也沒想過今天就能一口氣扳倒周建業。他更多的是想看清楚父皇的態度。
這一刻,周嘉榮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們這些皇子,榮辱生死皆係於父皇一身,父皇要查,那定能查出個水落石出,若是父皇鐵了心要護著周建業,那周建業就能順利躲過這一關。
一切端看父皇的態度。
周嘉榮小心翼翼地看了最上方仔細聽各方意見,麵色沉靜的興德帝一眼。
父皇會讓他失望嗎?
在場諸位大臣討論來討論去,大致方向是沒爭議的,大家都讚成嚴懲溫誼,查出他的同夥。
反倒是最該關心此案的萬永淳和蔣鈺默不作聲。
兩人心裡都清楚這是個燙手山芋,都不是很想接,可除了他們,也沒人能接手這件事了。
兩人對視一眼,蔣鈺麵色沉靜,眼底似有火苗在跳躍,萬永淳則眼神閃爍,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夠了!”上方的興德帝終於聽膩了,喊停了眾人,他目光看向周嘉榮,“嘉榮,你是此案的受害者,你怎麼說?”
周嘉榮恭敬地說:“兒臣懇請父皇為兒臣做主,查出真凶,還兒臣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