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到碼頭上去了!”詹向平冷冷地說。
見父親一語道破自己的動向,詹二撇嘴說:“爹,您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做什麼?”
詹向平冷聲質問:“你今天帶去碼頭的那個年輕人是誰?聽說是個生麵孔。”
見父親都知道了,瞞不下去,詹二隻得說了實話:“……就我一個朋友,我們一起做點生意,免得您總說我隻知道跟袁六他們鬼混吃喝玩樂。”
詹向平可沒兒子這麼好忽悠,他背著手問:“你這個朋友是什麼來路,你可清楚?”
詹二說:“他家開織坊的,每天能生產好幾百匹布。紀兄是家中獨子,他父親有意鍛煉他,便派他出來做買賣。”
這個消息太模糊了,詹向平皺眉說:“就這些,你就把五萬兩銀子交給了對方,不怕對方拿錢跑路了?”
“爹,兒子沒您說得這麼傻,我派人盯著他們的客棧呢,也派了人在城門口盯著,您放心吧,人都在我手中,他們不可能不回來,而且我還派了兩個人跟著他們北上,能找到他老家。”說到這裡,詹二嘿嘿一笑,衝詹向平眨了眨眼睛,“爹,若是他家隻是普通富商,回頭他坐船北上回江南,若是途中出了什麼意外,那銀子豈不是都歸咱們……”
“胡鬨!”詹向平給了他一栗子,“八字都沒一撇的事,你就開始動歪腦筋了。”
詹二摸了摸額頭:“這不是銀子太多了嗎?三萬匹綢緞,就是二十四萬兩銀子,這筆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按照約定,他隻能拿成本的五萬兩銀子和利潤四萬五千兩,加起來還不到十萬兩。聽起來不少,可哪比得上二十幾萬兩銀子一塊兒到手啊。而且海上多風浪,出個什麼意外,誰知道啊,人一死,死無對證,大家又看著紀天明一行人出海的,可跟他沒任何關係。
看著兒子貪婪的嘴臉,詹向平覺得自己是多慮了,這在自己地盤上呢,一個年輕的富家公子哥而已,能折騰出什麼花樣?即便知道些秘密,那又如何?沒看朝廷派來的將軍都在漳州府折戟了嗎?
而且他這個兒子表麵看起來豁達開朗,交友甚廣,但骨子裡可不是什麼善類。
若那個紀天明不安好心,最後誰算計誰,還不一定呢!
他收起了顧慮,叮囑詹二:“先搞清楚對方的來曆,親屬,不能動的人絕不能動,你若是為了點銀子,惹出大亂子,彆怪老子家法處置。”
詹二笑嗬嗬地說:“爹,你放心吧,我知道了,什麼人能動,什麼銀子能拿,兒子心裡清楚著呢。”
“行了,滾出去,不要給老子惹亂子。”詹向平不耐地吼道。
***
“去附近逛逛?”詹二驚訝地看著周嘉榮,“紀兄可是在漳州府呆膩了?是我失禮,未儘地主之誼,不若由我做東,帶紀兄轉轉。”
周嘉榮笑道:“若能有詹兄帶路自是最好。我這次想在附近府縣轉轉主要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特產,到時候采買一些,運回江南,不然空船回去太浪費了。”
詹二說:“原來如此,紀兄可真是個做生意的料,時時刻刻都惦記著這做買賣的事,想不成功都難。”
周嘉榮謙虛地笑道:“這不是想做出一番成績給我父親看看嗎?免得不會念書,考不上童生,他便將我貶得一無是處。”
“紀兄精明能乾,這筆買賣若是成了,一定能讓伯父刮目相看。不知紀兄想去哪兒?”詹二問道。
周嘉榮眼睛裡有些迷茫:“詹兄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來漳州府,對附近的府縣並不了解,還請詹兄定奪。隻是這一趟要麻煩詹兄了。”
詹二嘿嘿笑了笑說:“我們去汀州府怎麼樣?”
周嘉榮還沒說話,旁邊的袁六噓了起來:“詹二,你又假公濟私,嘖嘖!”
周嘉榮一頭霧水:“哦,這裡麵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內情嗎?”
袁六還想說,旁邊的詹二紅著臉斥道:“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再說,再說你就彆想跟著我們去汀州府玩了。”
袁六連忙舉手:“好好好,我不說,反正到了汀州府,紀兄也會知道的。”
周嘉榮見兩人打著啞謎,很是疑惑,可看詹二一副不願多談的模樣,他也就沒再追問。
又聊了一會兒,詹二留他們在府中用了飯,約好明日坐船出發去汀州府,周嘉榮和袁六這才告辭。
出了詹府,袁六拱手朝周嘉榮笑了笑說:“紀兄,你要回客棧吧,咱們正好順路,不若一道。”
“好。”周嘉榮笑著應下,“上次布匹的事還沒多謝袁兄。”
布就賣給了袁記布莊,價格比市麵上高了一些。袁家還答應,隻要是他們的貨,質量沒問題,都按原來的價格收購。
事後,周嘉榮讓人調查過袁家。
袁家是漳州府的大戶,在城中有好幾間鋪子和兩座大院子,在鄉下還有數百畝田地。
雖然家大業大,可漳州府隻有這麼多人,用得起綢緞的人家就更少了。袁家要這麼多布,周嘉榮心裡是有些懷疑的,尤其是袁六跟詹二關係很好。
這些公子哥的友情可不光是性情相投,必然立場也是一致的,否則不可能長期交往。
袁六擺了擺手:“哪裡的話,紀兄家的布好,掌櫃的才給了這個價。對了,等到了汀州府,紀兄若是看到詹二有什麼反常的舉止,你彆驚訝,配合他便是。”
他一提勾起了周嘉榮的好奇心:“袁兄,到底是何事?若是方便,不若告知我,免得我不知情,壞了詹兄的好事。”
袁六思考了片刻後說:“罷了,反正紀兄都會知曉,我提前給你透個底吧。詹兄心悅汀州府知府奚大人家的二姑娘。”
周嘉榮明白了,敢情詹二答應得那麼痛快呢,原來是想去見心上人。
不過知府和通判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兩家若是有意,直接定親便是。可從袁六和詹二的說辭來看,顯然是沒有定親的,詹二年紀跟他相仿,也到了成婚的年紀,莫非是那位奚二姑娘還比較小?
周嘉榮雖然心裡有些疑惑,可這種兒女私情的小事,他也就好奇一下,並不關心,笑道:“我明白了,此去汀州府,定當全力配合詹兄。”
袁六頷首,沒再提此事,而是聊起了汀州府的風頭人情。
汀州府就在漳州府隔壁,相距百餘裡,不過規模比起漳州府要小一些,當地雖臨海,但碼頭比較小,山地多,並沒有漳州府繁華。
周嘉榮安靜地聽著,偶爾遇到自己感興趣的又追問一句。
快到客棧,兩人才分道揚鑣。
次日,到了約定的時間,周嘉榮領著劉青和五個身手不凡的侍衛出發,到碼頭與詹二和袁六彙合。兩人也帶了幾個隨從和一些行禮。
詹二不愧是通判家的公子,在碼頭極有麵子,人剛到,前日見過的舶官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公子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想去汀州府轉轉,一會兒給我安排一艘合適的船。”詹二直接開口道。
舶官馬上應道:“好嘞,二公子稍等。”
將他們招呼進了旁邊的一間布置典雅的室內,還有清秀的丫鬟奉茶。
等了一會兒,舶官又回來了:“二公子,船已經備好,請!”
一行人上了船,這是一艘兩層的船,外麵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等進去後周嘉榮便發現,這裡麵彆有洞天,船裡裝飾得極為豪華,幾個船夫都非常精乾,應是水中好手。
見到幾人,連忙行禮,將他們領進了二樓的船艙。
“二公子,船已打掃乾淨,您看可還合適?”船長殷勤地問道。
詹二背著手:“馬馬虎虎吧,左右不過一日夜的功夫,將就吧。我這位朋友是第一次坐船,你們開慢些,平穩一些。”
“是,小人知道了。”船長應道。
詹二揮了揮手,讓他下去。
大家各自挑了一個房間,然後留在二樓的甲板上玩耍。
船長非常貼心,準備了不少好酒好菜,還有俏麗的丫鬟在一旁伺候。
用過飯,船已經駛離了漳州府,四周一片茫茫的大海。
詹二精神很好,拉著周嘉榮和袁六下棋。
周嘉榮摁住額頭,故作第一次坐船出海不大適應的樣子:“興許是喝了酒,我有些頭痛,還是你們下吧,我回房裡睡一會兒。”
暈船這種事很常見,詹二不意外,隻是指了指旁邊漂亮的丫鬟說:“好,紀兄要不要派個人伺候你?”
周嘉榮連忙擺手:“不用,讓劉青伺候我便好。”
詹二看他一副頭痛欲裂的模樣,笑了笑,沒在多說什麼。
回到房中,劉青先不動聲色地檢查了一遍,確定房中沒有任何的密道、竊聽的地方後這才放下了心,扶周嘉榮躺下:“少爺,你先歇會兒,小人給你擦擦臉。”
他擰起毛巾,湊到周嘉榮耳朵邊,低聲說:“這船有些奇怪,一樓的甲板上蒙了不少油紙,不知道蓋的是什麼,船艙下麵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船體外麵浮出水麵的部分包了一層鐵皮,非常結實,很難破壞。而且這船的速度極塊,最快時能達十餘公裡,殿下,小人懷疑這是一艘戰船。”
周嘉榮輕輕點頭,補充道:“你還忘了一點,這艘船吃水極重。”
幾十個人對於一艘長達二十餘丈,兩層高的大船來說,算不得什麼。按理來說,船吃水應該很輕才對,但剛才上船之前,周嘉榮觀察過,他們沒上去時,船弦距水麵不過一米多,吃水很重,說明他們上船前,這艘船裡便載了不少東西。
劉青很好奇,壓低聲音說:“不若小人尋個機會看看一樓船艙裡藏了什麼?”
周嘉榮輕聲道:“小心些,若有機會就試試,若沒機會就算了。如今在彆人的地盤上,咱們人少,當謹慎行事。”
劉青頷首:“小人明白。”他不會冒失的,因為這可是關係著殿下的安危。
但從下午到天黑,劉青一直沒尋到什麼機會,因為不管他要什麼,但凡走到樓梯口,下麵的船員便會上前問他要什麼,然後將東西給他送到手邊,讓他連到一樓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入夜後,這個機會很快便來了。
行至半路,他們遇到了另一艘船,雙方亮燈打起了招呼。
對麵那艘船似乎在水上漂了一段時間,扯著嗓門跟船長打招呼:“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吃的?天天吃魚都吃得老子想吐了。”
船長應是跟對方很熟,讓船員放慢了速度,道:“有的,今日船上備了一些豬肉、羊肉和青菜,數量不少,可分一些給你們,派兩個人過來拿吧。”
對麵的船也停了下來,然後派了兩個船員劃著小船過來。
裝東西的時候,其中一個船員爬了起來,抽出彆在腰間的煙鬥,抖了抖,點燃邊吸邊催促:“多弄點,你們明天就要靠岸,可以補給。”
劉青站在二樓看到那人嘴邊一亮一亮的煙嘴,頓時有了主意。
他悄悄掐了一團棉花,沾了油燈裡的桐油,然後繞到甲板朝後的一麵,點燃了棉花迅速丟到一樓甲板上的油紙中,然後迅速閃身回了房,脫下衣服,躺進被窩裡。
這邊,周嘉榮晚上又被詹二逮住,玩行酒令。
詹二隻要不讀書就有無窮的精力,下了半天棋還不嫌累,晚上又嚷著要玩,周嘉榮隻好陪同。
玩了一會兒,忽地下麵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怎麼回事?”詹二不悅地拎眉,往外瞥了一眼,隻見窗外火光漫天。
他連忙站了起來,推開了窗戶。
周嘉榮和袁六也湊了過去,探頭向窗外望去。
隻見一樓的甲板上燃了起來,船員們非常緊張,一邊焦急地撲火,一邊飛快地將甲板上的東西搶救出來。
透過火光,周嘉榮震驚地看到,原來安置在甲板上的是一門門火炮,不過跟傳說中將崔勇轟飛的火炮不大相同,遠沒那麼大,隻比碗口銃大了一倍左右,除了鐵,外麵有些不是很要緊的部件似乎是用木頭製造的。
甲板上還安了一排木架,似是專門放置這種火炮的,將其卡在上麵,不會因為船的搖晃而搖擺或是滾落。
“怎麼失火了,我們也下去救火吧!”周嘉榮趁機提議,是試探,也是想借機下去一探究竟。
詹二啪地一聲關上了窗戶,揮了揮手說:“嗆死了,不用管,這個老莫,半點事都辦不好,好生生的怎麼起火了,真是不像話。”
周嘉榮在心裡琢磨了一下,猶豫道:“真的沒關係嗎?我看他們在搶救那種用油紙蓋著的鐵疙瘩,是不是他們順道運的貨物,萬一燒壞了,或是船燒毀了怎麼辦?”
聞言,詹二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也是,火炮這東西,彆說普通百姓了,就是很多大齊的士兵都不認識,紀三不過是個江南商人罷了,就是見到火炮又怎麼樣?還不是認不出來,隻以為這是沒什麼用處的鐵疙瘩。
他擺手,大剌剌地說:“不用管他們,他們自己會滅掉火的,繼續,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