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們這番話我就放心了,兩位大人一心為國為民,乃大齊之幸,我之幸。”周嘉榮對二人大加讚譽。
雖然私底下跟他們倆通了氣,取得了他們的支持,但次日早朝,當周嘉榮在朝廷之上提出此事時,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少保守的大臣都極力反對此事。
世兵製在大齊已經持續了百來年,不費一文錢就養活了百萬大軍,這可是大齊朝廷極為驕傲的一件事,如今太子率先要打破此事,一是壞了祖宗規矩,二是國庫每年要多支出好幾百萬兩銀子,這可是極為沉重的負擔。
今年國庫稍微寬裕了一點,但誰知道明年後年呢?
若是湊不齊這筆錢,那怎麼辦?
“殿下,萬萬不可,若撥款給水師將極大地加重朝廷的財政負擔,萬一再遇到天災**,朝廷發不起銀子怎麼辦?水師若是作亂,將是大患啊。”秦翰林站出來極力反對。
禮部尚書也不讚同:“殿下,世兵製乃是世宗所定,這麼多年來一直保衛邊疆,屢次擊退匈奴,為大齊立下了汗馬功勞,若是廢止,於禮不合。”
……
周嘉榮冷笑著看著他們:“好啊,不廢止也可以,現在水師新增了幾萬名士兵,你們倒是弄塊地發給他們,讓他們能夠衣食無憂,養家糊口,安安心心保家衛國。”
“殿下,可鼓勵水師開墾,開出的荒地就歸他們所有。這樣一來,新增的水師士兵有了土地,朝廷也節省了開支,豈不是兩全其美。”殿中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出來反對,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
周嘉榮真想誇他一句天才,這種空手套白狼的主意都想得出來,還引得好幾個大臣附和。
“你們說得這麼輕鬆,要不我送你們去開墾,開出多少都算你們的,免征田賦?”周嘉榮冷冷地說道,東南沿海一帶地勢崎嶇,山地比較多,開墾不易,也不是好耕種的地方,這些大臣可真是賊精。
他掃了諸臣一樣,直接道:“還有誰想去東南沿海一帶開墾荒地?報名,我成全他。”
剛才附和的大臣們再也不敢吭聲了。
朱強連忙站出來道:“微臣覺得殿下這個提議好,東南沿海一帶,水師平日裡要巡邏,要訓練,還要跟海盜、倭寇作戰,任務繁重,哪有時間耕種。好不容易肅清了沿海的倭寇、海盜之患,萬不可鬆懈,讓今日的努力付諸東流,微臣支持給水師發放軍餉!”
武承東自然也站出來表態支持他。
緊接著又連續有數名官員表態,這些都是有實權的大臣,說話的分量遠不是先前那幾名官員能比擬的。原本還有些想法的官員也不吭聲了,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
朝會後,周嘉榮叫住了朱強問道:“今天早朝上提出讓水師墾荒的那名官員是哪個衙門的?看起來有些眼生。”
他雖然叫不出每個大臣的名字,可已經上了這麼多次朝,大致還是記得住大臣們的麵孔。
朱強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猶豫了一下才說:“這乃是承恩伯貝家棟,妍妃娘娘的父親。”
周嘉榮很是錯愕,他可不記得宮裡有妍妃這號人物,難怪這個承恩伯看起來會如此麵生。看朱強的樣子,也不好道皇帝的是非,周嘉榮沒為難他,回府後叫來唐喜打聽這事。
唐喜道:“妍妃是宮裡的某個娘娘,最近很得寵,陛下特意賜了她父親爵位,還安排其到鴻臚寺當值。承恩伯算是京中的新貴,這幾個月風頭很足。”
當然京中的老牌勳貴和實權大臣們肯定是不屑於這個承恩伯的,也沒什麼人搭理他。大家心裡都門清,他這寵愛隻會是曇花一現,因為陛下時日無多,現在那身體也不可能讓妍妃懷孕,母憑子貴。
所以也沒人特意提醒周嘉榮,若不是今天早朝承恩伯跳出來,周嘉榮都不會記得這號人物。
周嘉榮聽完後,揉了揉額頭,他已經見識過他父皇老來的昏聵糊塗,多這麼一樁也不稀奇。左右他父皇也沒多少時間了,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就由著他折騰吧。
“我知道了。”周嘉榮沒將這當回事,繼續問起了其他事務。
但他不招惹對方,不意味著對方會放棄這個攀附的機會。
次日,周嘉榮進宮探望興德帝。
興德帝今天沒有舞樂笙歌,而是靠在榻上,旁邊一豔麗的年輕女子正在輕輕地給他按摩。
周嘉榮隔著屏風道:“兒臣參見父皇。”
興德帝聞聲睜開了眼,讓妍妃將其扶了起來,咳了一聲道:“進來吧。”
周嘉榮繞過屏風進去,眼睛規規矩矩的,隻看著興德帝,半個眼神也沒給旁邊的妍妃:“今日陽光正好,父皇要不要出去走?兒臣推父皇去禦花園裡轉轉吧。”
興德帝擺手:“不用了,你剛回京,朝堂之上事務繁多,有妍妃陪朕就行了。”
周嘉榮也不勉強:“是,父皇。那兒臣就不打擾父皇了,父皇好生休息,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兒臣。”
興德帝伸手讓妍妃將其扶了起來:“朕就知道,你最孝順了。嘉榮,你今年也二十了吧,還沒選妃。”
周嘉榮心裡咯噔了一下,笑道:“是的,母後和母妃已經在給兒臣物色了。”
興德帝擺手:“他們會挑什麼?朕幫你挑個好的,承恩伯家的四姑娘秀外慧中,知書達理,配你正合適,現在貝四姑娘就在外麵,你看看喜不喜歡,朕給你做主!”
周嘉榮瞥了一眼旁邊小鳥依人的妍妃,怒極反笑:“父皇,兒臣的妻子將來是要母儀天下的,可不是什麼破落戶都能來碰瓷。你提這事,那兒臣以後是喚你父皇還是喚你姐夫?”
最後一句話實在太毒了,興德帝氣得臉都綠了:“你……荒唐……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周嘉榮麵色淡淡的:“父皇做了就彆怕兒臣說。今天這話,兒臣就當您沒提過!父皇你不覺得姐妹嫁給父子丟人,兒臣嫌丟人。”
這貝家什麼東西,靠女兒美色諂媚上位,伺候老頭子得了寵的,竟敢肖想太子妃的位置,攛掇老頭子塞女人給他,也不看看就老頭子現在這樣,能做他的主嗎?
咳咳咳……興德帝勃然大怒:“你……你這個逆子,連……朕的話都不聽,莫非是想抗旨不成?”
周嘉榮裝作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父皇身體不好還是好生休息吧,彆想東想西,操心這些有的沒的,折壽!”
丟下這番話,周嘉榮就大步出了勤政殿,氣得興德帝在殿內大罵“逆子”。
孫承罡聽到這罵聲,再看周嘉榮一臉鐵青地出來,就知道事情肯定沒成。他勸說陛下的,陛下卻怎麼都不聽,非要惹太子,沒看皇後娘娘都隻是在暗中挑選合適的人,最後還是要給太子殿下過目的嗎?
他趕緊上前,勸道:“太子殿下,陛下也隻是一時糊塗,您不在的這段時間,他一直惦念著您的安危,您彆因為這些小事傷了你們父子之間的和氣。”
周嘉榮背著手看著孫承罡,語氣和緩了一些:“孫公公,我佩服你的為人和對父皇的忠心,但這件事咱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你不用說了。你與在這裡向我解釋,不如多勸勸父皇,讓他少操些心。”
孫承罡看著周嘉榮頭也不回的背影,氣得跺了跺腳,陛下怎麼越老越糊塗了,非得惹太子殿下。
周嘉榮出了宮就冷靜下來了。
興德帝的心思他猜得透透的。
他這個父皇啊,躺在床上也不安生,心眼也多,想得也多。
今天這事,他一是受了那妍妃的蠱惑。妍妃和承恩伯不傻,知道等興德帝兩腿一蹬,他們家的榮華富貴就完了,這嘗過了身居高位的滋味,誰還願意一招被打回原形,可不得死死抓住機會。
所以他就被貝家給盯上了,他們想通過興德帝給他塞女人,繼續用女人籠絡他,保持貝家的富貴。
可周嘉榮是這種隨隨便便就被人左右的人嗎?
他父皇也看透了貝家人的心思,一麵是受了妍妃的耳邊風,一麵也是想在他身邊安插人手,控製他,保住他這個皇帝的尊嚴。
興德帝若是什麼都不做,周嘉榮還願意跟他維持一下表麵的父子情,讓其體體麵麵地駕崩,但興德帝這樣屢次試探他的底線,時不時地蹦出來膈應他,給他添堵,周嘉榮可不想再容他了,這座大山應該從他頭上搬走了。
出了宮,周嘉榮召來吏部尚書,直接詢問道:“汀州知府奚修文任期即將滿,吏部準備將其調任到哪裡?”
吏部尚書不是個蠢人,想到周嘉榮在汀州呆了近半年,連忙道:“奚大人在任上各項考核都非常不錯,這屆任期滿了應該升遷,往上提一級,調任都轉鹽運使司運使。”
都轉鹽運使司運使雖是從三品,但這可是個大肥差,比京城很多清閒的正三品官職都要強很多。吏部尚書覺得周嘉榮應該很滿意了。
誰料周嘉榮卻皺起了眉頭道:“奚修文身體不好,不適宜擔當此重任,將其調回京城,往上提兩級,安排一個閒職。以後若有官員任上表現良好,但身體不合適的,通通給與閒職安排,不要再往地方上調任了。”
地方官員是要對一地幾十上百萬百姓負責的,三天兩頭病倒,能辦什麼事?
吏部尚書趕緊道:“是,殿下。”
周嘉榮又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將對方送了出去,然後招來唐喜,吩咐道:“遞信到宮中,就說我身體不適,明日起不上早朝了,府上也閉門謝客。大臣們有什麼事拿不定的主意的,通通讓他們去勤政殿,聽候陛下的吩咐。”
唐喜吃了一驚,呐呐地說:“殿下,這……”
“讓你去,你就去,我心裡有數。”周嘉榮催促道。
今年風調雨順,國庫充裕,天下太平,最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非要讓他定奪的,他幾日不上朝不見客也不是什麼大事。
唐喜隻得照辦。
當天晚上事情便傳遍了京城眾多官員的耳朵裡。
大家都很不解,早朝時見太子都還好好的啊。
太子殿下正年輕,又從小習武,身體非常好,這怎麼突然就病倒了呢?
大臣們開始也沒太在意,畢竟這人吃五穀雜糧的,哪有不生病的。
但很快他們就意識到了大事不妙,太子不止是不上朝,甚至都不見大家了,連朱強這樣的嫡係也沒敲開太子府邸的大門。
大家連忙私底下打聽,沒多久就聽說了太子“病倒”當天怒氣衝衝地從宮裡出來,後麵不知誰放出了消息,說是太子遭到了陛下的訓斥,讓他在家閉門思過。
聽到這個消息,大臣們不樂意了。
太子做事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為國為民,陛下為了何事這麼訓斥太子啊?而且現在陛下躺在床上,時不時地請太醫,太子再閉門思過,這朝中大事誰處理?
很快又有風言風語傳出,說皇帝是收了妍妃的蠱惑,對太子大發脾氣。
這時候,不少大臣已經意會過來了。太子與陛下因為種種原因起了衝突,進而導致太子也罷朝,連客都不見。
陛下也真是糊塗,他將監國的重擔都交給了太子,太子又沒犯什麼錯,他為了個女人跟太子鬨崩?真是太荒唐,太糊塗了!
不少大臣本就對興德帝近幾年的行為不滿,如今出了這種事,更是直接就站到了太子這邊。畢竟隻要有腦子的人都清楚,陛下是拔了牙的老虎,看起來嚇人,但實際上已經沒什麼威懾力了。
更何況,朝中本來就還有一批早就忠誠於太子的大臣。
沒過幾天,常星河就跳了出來道:“太子監國這近一年來,國庫充裕,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實乃有明君風範,殿下若能早日登基乃是大齊之福啊。”
常星河乃是太子的嫡係,由其一手提拔上來的,短短一年多便升到了三品的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他的表態未嘗不是太子的意思。
不少大臣恍然,太子稱病罷朝,怕是對陛下插手他的私事極為不滿,進而生出了提前登位的心思,但太子畢竟兒子,是臣子,以後要留名青史的君王,怎麼能有這種汙點呢?這時候就輪到他們表現了。
常星河開了這個頭,急於表現的大臣們便開始踴躍發言:“常大人所言有理,如今陛下並重,國事皆由太子決策。”
“是啊,陛下龍體欠佳,早日將大齊交給太子,也可安心養病,早日康複!”
……
你一言我一語,最後這些大臣們決定聯名上奏,請興德帝讓位於太子。
興德帝接到奏折,讓孫承罡將其扶了起來,靠著床榻,顫抖著翻開了奏折,眼底閃過一抹懷念,他都多久沒碰過折子了?沒辦法,他現在連提筆書寫都困難,也沒法處理政務。
折子上先是用擔憂地口吻表達了對興德帝身體的關心,緊接著折子的內容一變,說陛下為大齊操心了一輩子,如今身體欠佳,太子已成人,有陛下年輕時的風采,陛下不若將皇位讓於太子,這樣陛下也可安心養病,早日康複……
興德帝氣得大口大口地喘氣。
孫承罡見了很是擔憂,連忙去取折子:“陛下,陛下,您消消氣,您彆看了……”
“鬆開!”興德帝拍開了他的手,繼續往下看,下麵是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萬永淳、蔣鈺、朱強、武承東、孟正清……甚至在最後他還看到了丁正初和孔京等人的名字,要知道這些可都是一直效忠於他的親信,他最信賴的大臣,
平生第一次嘗到眾叛親離的滋味,興德帝氣得將折子狠狠摔在地上,破口大罵:“叛徒,叛徒,都是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