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時拿著毛筆,思考了很久這封信怎麼寫。
他是純理科男,若是寫科學論文、實驗數據或是學術爭論,上萬字都沒問題,但需要表達感情的私人信件,寫出來就是乾巴巴,類似工作郵件或公文彙報的東西。
平日裡給安龍寫信都是研究報告和實驗心得為主……
如今,他絞儘了腦汁,最後在信件開頭寫上安龍吾友,然後瞞下越無歡渡劫之事,隻將自己意外遭雷劫重傷,越無歡無奈隱瞞,奔波救命之事用平鋪直敘的語氣寫出,其中“救命之恩”四個字落筆格外黑粗,唯恐某人假裝眼瞎看不見,最後再感謝他對自己身體的擔憂,請他彆再拆毒陣了,好好走正門。
宋清時寫完檢查幾次,再讓越無歡幫他看看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地方,確認無誤後放入信封,想了想被拆的大堆靈石,依舊有點胸悶,仗著安龍不懂,在信封上的名字旁邊畫了個阿拉斯加狗頭泄憤。
越無歡看看這隻狗頭,笑道:“尊主和安仙尊的感情很不錯。”
他早就發現宋清時和安龍之間的互動與旁人不同,雖說會爭吵打架,但兩人之間的羈絆比想象中深得多。
安龍察覺宋清時出事後,發瘋般地攻擊藥王穀,他仗著陣法和地勢布置陷阱,竭儘全力才勉強拖住,而宋清時自己也沒意識到,他隻給安龍起過綽號,隻和安龍打架,就算打架再凶也不翻臉。
這個發現真是讓人心情不悅……
越無歡微笑道:“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吧?”
“我也不知道,”宋清時和原身的記憶已徹底融合歸位,他認真思考了一會,沒有找到這方麵的參考對象,他見越無歡似乎對這事很好奇,便細細解釋起來,“我天生帶有兩種靈火,築基前會時不時失控,尤其是幽火,容易傷人……”
幼年時,他被好心的老藥師收養,兩人住在遠離人煙的深山裡種藥,後來老藥師死了,他就一個人看書,一個人修煉,待他築基成功,學會控製體內的靈火後,家裡的書也看完了。
他鼓起勇氣,下山去闖蕩,想看看書中描寫的世界模樣。
那時候他長得不好看,瘦得有些脫形,臉上也沒有肉,眼睛卻特彆大,頭發亂糟糟的像枯草,說話詞不達意,整個人看起來奇奇怪怪的,所以沒有人想靠近他。
他被嫌棄的目光看多了,也習慣了不主動和人說話,惹人討厭……
後來得到了藥王傳承,修煉成金丹,他養好了身子,相貌沒那麼醜了,憑借一手醫術,漸漸有人願意和他搭訕了,可是他完全不知道彆人說的美人美景美事是什麼東西,彆人也聽不懂他嘴裡的藥學毒學醫學有什麼意思……
道不同不相為謀,沒必要勉強彆人遷就自己。
一個人沉浸在知識海洋裡也很開心。
“大家認為我是怪人,”宋清時不好意思地說,“安龍也是個怪人,他喜歡玩蟲子,身上總是帶著各種蠱蟲,雖然我覺得蟲子很有意思,但彆人好像都很害怕這些,從來不和他來往。我們認識的時候是在秘境,他想用蟲子嚇唬我,我發現那隻蟲子很特彆,具有醫學價值,好奇地問了一句,討論了一些專業知識,結果他纏著我要來藥王穀做客,我便答應了……”
越無歡興致盎然,聽得很專心。
宋清時想到當年的事情,特彆好笑:“我長期不和人來往,說話障礙很嚴重,討論毒經藥理還能湊合,說彆的總是詞不達意,幾乎無法正常和人交流……但安龍很聰明,總能明白我在想什麼。後來,兩人熟悉後,他開始變著花樣惹我生氣,或者做事時裝糊塗,逼著我不得不開口說話和罵人……我最高紀錄罵了他半個時辰不停歇……現在說話好多了,不會語無倫次了。我有點懷疑他是故意的,但他不承認,可能是我想多了……”
越無歡饒有趣味道:“安仙尊真是個妙人。”
“嗯,他經常找各地的珍稀藥材和消息,然後帶我去采集,還教了我不少辨彆惡意,嚇退敵人的技巧,”宋清時說到這裡,怕越無歡誤會自己隻會占安龍便宜,解釋道,“我也找了很多奇怪的蠱蟲和養蠱材料送給他,教了他很多藥學知識,替他煉了各種藥,他遇到困難我也有幫忙。”
越無歡笑道:“嗯,尊主最好了。”好得讓人想吞下去。
“我以前沒有彆的朋友,不太懂彆人是怎麼和朋友相處的,”宋清時被他誇得臉紅了,總結道,“大家都說我和安龍是怪人組合,我覺得算是感情挺好的朋友吧?”
所以,他被氣得再厲害,都沒有燒死這條阿拉斯加的念頭,打重了還會給他治傷。
越無歡聽出了重點:“以前?”
宋清時開心道:“現在還有無歡!”
他最喜歡越無歡了,貌美聰明,溫柔體貼,善良乖巧,說什麼都明白,不會隨便生他氣,也不會惹他生氣,哪裡都好。
越無歡嘴角的弧度更迷人了:“我們是好朋友?”
宋清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單方麵決定,尚未谘詢過對方意見,這樣很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越無歡的藤蔓再次纏上了他的腳,輕輕地扯了扯,麵具下的眼睛緊緊地看著眼前人,聲音裡帶著說不出的曖昧,“我對你的心意,和他是一樣的……”
宋清時被他看得心跳快了兩拍,感覺元嬰又有點不對勁,趕緊默背了幾次病理學,控製住情緒,壓製了心裡異動。
他這次醒來已發現自己的元嬰問題有些嚴重,原本接近大圓滿的修為,掉了不少,不但無法向上提升,還有漸漸流逝的感覺,排除掉所有原因後,好像是道心出了問題?
他在這個世界的身體沒有心,所以選擇了無情道,不動欲望,不受情緒乾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