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小缺點就是,每個人要交的錢比起往年多了不少。
這不是所有人都能負擔得起的。
李明明跟著班長統計了一下午,已經確定班上參加的人不到二分之一了。
這個情況很正常,公立學校裡大部分都是普通家庭,願意花這麼多錢的是少數,更彆提還有特困家庭,對於所有要花錢的集體活動從來都是敬而遠之的。
李明明回到座位上的時候,還感慨了一句:“這個活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他知道大家都想去的,但有些人去不了,就會顯得能去的那些人太過幸運。
“對了,你的名字我是勾了的,你應該沒問題吧?”
李明明說著,轉頭過來問了一句。
左顏發著呆,沒聽清他說什麼,隻點了點頭。
李明明見她已經這樣好幾天了,不由得歎了口氣,小聲道:“彆這麼喪著臉嘛,到大阪之後剛好是你生日對吧,我們幫你搞一場最熱鬨的生日會怎麼樣?”
聽見那兩個字,左顏才回過神來,問:“什麼大阪?”
“秋遊啊,要去大阪兩天。你生日不正好是11號那天嗎?”
他後半句嘀咕的“光棍節”什麼的左顏已經沒在聽了,她下意識就想說自己不去了,讓他把報名表給取消,然而話到了嘴邊,卻遲遲說不出來。
不去又能怎麼樣呢?
在家裡也沒人給她過生日了。
一直到周五放學後,左顏也沒能把那句話給說出口。
她聽著李明明興致勃勃地計劃著這一趟秋遊的安排,無法對他的情緒感同身受。
就像彆人也不會理解她現在的心情一樣。
左顏坐校車回了家,進門後看到空蕩蕩的客廳已經不意外了。
這幾天遊安理早出晚歸,幾乎沒跟她打過照麵,不知道是在忙,還是故意不想看到她。
左顏再不想承認,也隻能接受自己又搞砸了的事實。
——她把話費還給遊安理的行為,徹底得罪了遊安理。
一開始左顏是覺得很暢快的。
她已經很清楚,這件事會讓遊安理不爽,甚至是難受,所以才覺得暢快。
自己因為遊安理難受了那麼多次,不還回去的話也太不公平了。
在左顏的預想中,遊安理會因為她做的這件事而知道“失去”的滋味,然後就會乖乖地來認錯,挽回自己。
但她的預想裡,絕對沒有現在發生的一切。
左顏又是懊惱,又是委屈難過。
這幾天她也想過去找遊安理說清楚,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遊安理開始早出晚歸,根本不給她機會。
左顏每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在看見一片漆黑的家裡之後,就一下子又沒了。
像今天一樣。
左顏自己做了飯,吃過之後上樓寫了作業,一直寫到九點過才終於聽見樓下大門打開的聲音。
她立刻扔開手裡的鋼筆,起身想往樓下去。
這種難受的狀態她真的一天也不能再忍受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把話說清楚,就算遊安理罵她一頓也行,總好過這樣不理她,讓她難過。
左顏剛擰開臥室門要走出去,放在床頭充電的手機就響了。
她跺了跺腳,隻得先跑回去接電話。
電話是李明明打來的,他跟班長是負責通知消息的人,左顏不上線看消息,他就隻能打電話過來。
遊安理換了鞋,掃了眼乾乾淨淨的廚房,就徑直走上了樓梯。
她在外麵跑了一天,這會兒上樓都有點腿軟,隻能扶著旁邊的扶手慢慢走上去。
越靠近二樓,那斷斷續續說話的聲音就越清晰。
“……我知道那邊天氣跟這邊差不多,但也不用帶那麼多衣服吧?行李箱可重了。”
遊安理腳步一頓,停在了走廊上。
敞開的房門內,女孩的聲音帶上了點不耐煩:“李明明,你真的好婆媽,我帶不帶衛生巾你都要管,你是我媽啊?”
遊安理揉著太陽穴,緩解了燈光直射下的眩暈和疲憊,隨後輕輕靠在了牆上。
左顏聽著對麵的人結結巴巴解釋了一通,越解釋越亂,乾脆打斷了他:“我知道了,你沒有彆的意思,是我大驚小怪,行了吧?還有什麼趕緊說完,我要洗澡了。”
李明明放棄了,隻交代了一句:“你不要記錯集合時間,我們周日早上就出發,不是周一上學的時間。”
“知道啦,你講了三遍了,周日早上我給你打電話行了吧?”
左顏急著掛電話,語氣越來越不耐煩。
李明明確認她是真的清楚之後,就主動掛了電話,免得她開始暴走。
左顏總算是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去,就往臥室外麵跑。
靠在牆上的人直起身,徑直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左顏沒聽見她上樓的動靜,突然看見她在門外還嚇了一跳,直到她都進門了才反應過來,趕緊追上去。
“遊安……”
門“砰”一聲在她麵前關上了。
左顏差點整張臉撞上去,愣在原地懵了好久也沒回神。
她杵在門口半晌,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伸手敲了敲門。
一聲,兩聲。
一下,兩下。
裡麵的人沒有回應。
左顏吸了吸鼻子,轉身回了自己的臥室,抱起換洗衣服就直奔浴室。
等放出了淋浴器的水,借著嘩啦啦的水聲,她才小聲地哭了出來。
第二天是周六,左顏睡到中午才起來。
沒了人管她之後,她又擁有了作息自由,但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頂著一雙又紅又腫的水泡眼,左顏從床上爬起來,坐著發了一會兒呆之後,又倒了下去躺著。
反正不用起來做早飯,也不用起來寫作業,她可以在床上賴很久。
家裡靜得可怕,左顏在床上昏沉沉地躺到了傍晚時間,才終於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她一下子翻身起來,下了床穿上拖鞋,跑出了臥室。
對麵的門沒有關,左顏猶豫了下,還是推開門看了眼。
臥室裡乾淨整齊,床上連一點睡過的痕跡都沒有,左顏看向電腦桌,那邊堆積著的文件也都消失了,隻剩一張光禿禿的桌子。
她頓時有些慌了,想也沒想就打開了遊安理的衣櫃,裡麵本就沒幾件的衣服也不見了蹤跡。
左顏在房間裡找了一大圈,最後終於明白過來。
——遊安理走了。
周日早上七點,李明明站在機場外麵,望了眼灰蒙蒙的天色,忍不住擔心起來。
好在這一次他的擔心沒有成真,唯一一個還沒到的人趕在最後時間提著行李箱下了出租車,朝他小跑著過來。
李明明連忙揮手,叫著她的名字。
戴著針織帽的女孩衝過來叫他閉嘴,臉上全是被周圍人注目的尷尬。
李明明笑嗬嗬地說:“快點吧,要集合了。”
他幫忙拿過左顏的行李箱,先一步走進了機場。
左顏正想說不用了,見狀隻能趕緊跟上去。
高三每個班最終參與的人都不多,但聽說那幾個拿了競賽金獎的好苗子是不需要交錢的,直接被包了所有費用,用心可見一斑。
教導主任讓幾個班的人集合起來,清點了人數後,就開始安排陸續排隊過安檢。
左顏拿著自己的行李箱,心不在焉地跟在隊伍後麵。
她幾次想要掏出手機來看一眼,但又實在沒有勇氣去麵對那個可能的答案。
所以她一夜沒睡,整理了行李箱,早上逃一樣離開了家裡,打車來了機場。
家裡還到處都是遊安理的氣味,沙發上,廚房裡,浴室內,可是人已經離開了。
左顏抬起頭,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這種討厭的人,走了就走了吧,以後眼不見心不煩。
任何集體活動都是又吵又煩的。
左顏還從來沒經曆過這麼吵鬨的出國旅遊,一些第一次出國甚至是第一次坐飛機的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還沒上飛機就在吵,上了飛機還在吵,她隻能拿出眼罩和耳塞來戴上,縮在角落裡開始補覺。
但經濟艙的體驗實在是太差了。
這一覺睡得左顏的太陽穴直突突,到了下飛機也還難受著。
大阪國際空港人流量很大,下飛機前老師們就嚴陣以待,警告了他們好幾次遵守紀律,上廁所必須提前報告。
左顏聽得都有點心疼他們了,大好的周日不在家裡癱著,出來參加這麼折磨人的活動。
連她自己也很想讓時間倒退,回到出門之前,寧願錢白交了,也不出來遭這個罪。
幾番折騰,中途經曆了找不到人、找不到對方來接機的負責人、清點人數、集合坐上車等等步驟之後,左顏總算是又有了歇口氣的功夫。
大阪她不是第一次來了,所以路上也沒什麼好看的,但車上的同學太吵,嘰嘰喳喳得讓她沒法再補覺,隻能睜著眼看李明明他們拿著相機拍個不停。
李明明有一個很專業的相機,左顏不了解行情也能看出來這玩意兒挺貴的,所以她覺得李明明就是在臭顯擺,誰知道一看他拍的照片,還真的挺像那麼回事的。
“我哥不是滿世界跑嗎?他也愛玩攝影,經常把自己在外麵看到的東西拍下來,做成明信片什麼的,我以後也想跟他一樣,周遊世界。”
他一說完,旁邊的“班花”吳悅琳就很捧場地鼓了掌,說:“現在第一站已經到了,李大攝影師,開始你的表演吧。”
一群人嬉笑起哄,左顏隻覺得他們好吵。
這種煩躁在到了下榻的酒店後,達到了新的峰值。
——因為她恍惚間看見了一個很像遊安理的背影,跟在一個男人的身後走進了這家酒店。
還不等她再看清楚一點,李明明就叫了她一聲:“左顏,快過來合影!”
“都說了不要在外麵那麼大聲叫我。”
左顏不耐煩地白了他一眼,但還是走了過去,跟幾個人一起拍合影。
剪刀手蠢透了。
她想著,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假笑。
“怎麼了?”
李瀟轉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
遊安理的目光從大門外那幾個學生的身上收回來,隨口回答:“沒什麼,就是好像看到了你弟弟。”
李瀟笑了笑,一邊把房卡給她,一邊說:“他們學校組織的秋遊也是來這邊,我本來想跟他一路的,但昨天必須先去東京一趟,就沒辦法了。”
“倒是你”,他說著,有些好奇地問:“之前你不是說抽不開時間嗎?怎麼突然又有時間跟我一起來了?”
遊安理接過自己的房卡,拿起了行李箱,神情平靜地回答:
“準備了這麼久才等到這次的機會,沒必要白白浪費掉。”